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주자어류/권118 주자15 朱子十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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朱子語類卷第一百一十八

  •   朱子十五
  • ∞∞∞∞訓門人六
  •  118:1 先生問伯羽: “如何用功?” 曰: “且學靜坐, 痛抑思慮.” 曰: “痛抑也不得, 只是放退可也. 若全閉眼而坐, 卻有思慮矣.” 又言: “也不可全無思慮, 無邪思耳.” <以下訓伯羽.>
  •  118:2 學者博學·審問·愼思·明辨等, 多有事在. 然初學且須先打疊去雜思慮, 作得基址, 方可下手. 如起屋須有基址, 許多梁柱方有頓處.
  •  118:3 觀書須寬心平易看, 先見得大綱道理了, 然後詳究節目. 公今如人入大屋, 方在一重門外, 裏面更有數重門未入未見, 便要說他房裏事, 如何得?
  •  118:4 公大抵容貌語言皆急迫, 須打疊了, 令心下快活. 如一把棼絲, 見自棼而未定; 才急下手去拏, 愈亂.
  •  118:5 人須打疊了心下閑思雜慮. 如心中紛擾, 雖求得道理, 也沒頓處. 須打疊了後, 得一件方是一件, 兩件方是兩件.
  •  118:6 公看文字子細, 卻是急性, 太忙迫, 都亂了. 又是硬鑽鑿求道理, 不能平心易氣看. 且用認得定, 用玩味寬看.
  •  118:7 問: “讀書莫有次序否? 余正叔云, 不可讀, 讀則蹉過了.” 曰: “論語章短者誠不可讀, 讀則易蹉過後章去. 若孟子詩書等, 非讀不可. 蓋它首尾自相應, 全籍讀, 方見.” 問: “伯羽嘗覺固易蹉了. 專看, 則又易入於硬鑽之弊, 如何?” 曰: “是不可鑽. 書不可進前一步看, 只有退看. 譬如以眼看物, 欲得其大體邪正曲直, 須是遠看方定, 若近看愈狹了, 不看見.” “凡人謂以多事廢讀書, 或曰氣質不如人者, 皆是不責志而已? 若有志時, 那問他事多? 那問他氣質不美?” 曰: “事多·質不美者, 此言雖若未是太過, 然卽此可見其無志, 甘於自暴自棄, 過孰大焉? 眞箇做工夫人, 便自不說此話.”
  •  118:8 蜚卿問: “致知後, 須持養, 方力行?” 曰: “如是, 則今日致知, 明日持養, 後日力行? 只持養便是行. 正心·誠意豈不是行? 但行有遠近, 治國·平天下則行之遠耳.” 可學(62때).
  •  118:9 蜚卿問: “不知某之主一如何?” 曰: “凡人須自知, 如己喫飯, 豈可問他人飢飽?” 又問: “或於無事時, 更有思量否?” 曰: “無事時只是無事, 更思箇甚? 然人無事時少, 有事時多, 才思便是有事.” 蜚卿曰: “靜時多爲思慮紛擾.” 曰: “此只爲不主一, 人心皆有此病. 不如且將讀書程課繫縛此心, 逐旋行去, 到節目處自見功效淺深. 大凡理只在人心中, 不在外面. 只爲人役役於不可必之利名, 故本原固有者, 日加昏蔽, 豈不可惜?” 道夫(60이후).
  •  118:10 蜚卿欲類仁說看. 曰: “不必錄. 只識得一處, 他處自然如破竹矣.” 道夫(60이후).
  •  118:11 先生謂蜚卿: “看公所疑, 是看論語未子細. 這讀書, 是要得義理通, 不是要做趕課程模樣. 若一項未通, 且就上思索敎通透, 方得. 初間疑處, 只管看來, 自會通解. 若便寫在策上, 心下便放卻, 於心下便無所得. 某若有未通解處, 自放心不得, 朝朝日日, 只覺有一事在這裏.” 賀孫(62이후).
  •  118:12 蜚卿以書謁先生, 有棄科擧之說. 先生曰: “今之士大夫應擧干祿, 以爲仰事俯育之計, 亦不能免. 公生事如何?” 曰: “粗可伏臘.” 曰: “更須自酌量.” 道夫(60이후).
  •  118:13 蜚卿曰: “某欲謀於先生, 屛棄科擧, 望斷以一言.” 曰: “此事在公自看如何, 須是度自家可以仰事俯育. 作文字, 比之他人有可得之理否, 亦須自思之. 如人飢飽寒煖, 須自知之, 他人如何說得?” 道夫(60이후).
  •  118:14 蜚卿云: “某正爲心不定, 不事科擧.” 曰: “放得下否? .” 曰: “欲放下.” 曰: “才說‘欲’字, 便不得, 須除去‘欲’字. 若要理會道理, 忙又不得, 亦不得懶.” 驤(60·65때).
  •  118:15 “看今世學者病痛, 皆在志不立. 嘗見學者不遠千里來此講學, 將謂眞以此爲事. 後來觀之, 往往只要做二三分人, 識些道理便是. 不是看他不破, 不曾以此語之. 夫人與天地並立爲三, 自家當思量, 天如此高, 地如此厚, 自家一箇七尺血氣之軀, 如何會並立爲三? 只爲自家此性元善, 同是一處出來. 一出一入, 若有若亡, 元來固有之性不曾見得, 則雖其人衣冠, 其實與庶物不爭多. 伊川曰: ‘學者爲氣所勝, 習所奪, 只可責志.’ 顔淵曰: ‘仰之彌高, 鑽之彌堅, 瞻之在前, 忽焉在後? 旣竭吾才, 如有所立卓爾.’ 在顔子分明見此物, 須要做得. 如人在戰陣, 雷鼓一鳴, 不殺賊, 則爲賊所殺, 又安得不向前? 又如學者應擧覓官, 從早起來, 念念在此, 終被他做得. 但移此心向學, 何所不至? 孔子曰‘吾十有五而志於學’至‘三十而立’以上, 節節推去. 五峰曰: ‘爲學在立志, 立志在居敬’, 此言甚佳. 夫一陰一陽相對. 志纔立, 則已在陽處立; 雖時失脚入陰, 然一覺悟, 則又在於陽. 今之學者皆曰: ‘它是堯舜, 我是衆人, 何以爲堯舜?’ 爲是言者, 曾不如佛家善財童子曰: ‘我已發菩提心, 行何行而作佛?’ 渠卻辦作佛, 自家卻不辦作堯舜.” 某因問: “立志固是, 然志何以立?” 曰: “自端本立. 以身而參天地, 以匹夫而安天下, 實有此理.” 方伯謨問: “使齊王用孟子, 還可以安天下否?” 曰: “孟子分明往見齊王, 以道可行. 只是他計些小利害, 愛些小便宜, 一齊昏了. 自家只立得大者定, 其他物欲一齊走退.” 又擧中庸一段: “曰‘德性’, 曰‘高明’, 曰‘廣大’, 皆是元來底; ‘問學’·‘中庸’·‘精微’, 所以接續此也.” 某問: “孔門弟子問仁·問智, 皆從一事上做去.” 曰: “只爲他志已立, 故求所以趨向之路. 然孔門學者亦有志不立底, 如宰予冉求是也. 顔子固不待說, 如‘子路有聞, 未之能行, 惟恐有聞’, 豈不是有志? 至如漆雕開曾點皆有志. 孔子在陳, 思魯之狂士. 狂士何足思? 蓋取其有志. 得聖人而師之, 皆足爲君子.” <以下訓可學. 璘錄云: “□錄異.” 見後訓璘.>
  •  118:16 先生問: “昨日與吾友說立志一段, 退後思得如何?” 某曰: “因先生之言, 子細思之, 皆是實理. 如平日見害人之事不爲, 見非義之財不取, 皆是自然如此.” 曰: “旣自然如此, 因何做堯舜不得?” 某謂: “盡其心, 則知其性.” 曰: “此不是答策題, 須是實見得. ‘徐行後長者謂之弟’, 須見得如何弟, 是作得堯舜.” 因語: “‘執德不弘, 信道不篤, 焉能爲有? 焉能爲亡?’ 所謂天理人欲也. 更將孟子答滕文公曹交問孟子章熟讀. 纔見得此, 甚省力.”
  •  118:17 問: “作事多始銳而終輟, 莫是只爲血氣使?” 曰: “雖說要義理之氣, 然血氣亦不可無. 孟子‘氣, 體之充’, 但要以義理爲主耳.”
  •  118:18 問: “講學須當志其遠者·大者.” 曰: “固是. 然細微處亦須硏窮. 若細微處不硏窮, 所謂遠者·大者, 只是揣作一頭詭怪之語, 果何益? 須是知其大小, 測其淺深, 又別其輕重.” 因問: “平時讀書, 因見先生說, 乃知只得一模樣耳.” 曰: “模樣亦未易得, 恐只是識文句.”
  •  118:19 問: “反其性如何?” 曰: “只吾友會道箇反時, 此便是天性; 只就此充之, 別無道理. 滕文公纔問孟子, 孟子便‘道性善’. 自今觀之, 豈不躐等? 不知此乃是自家屋裏物, 有甚過當? 旣立得性了, 則每事點檢, 視事之來, 是者從之, 非者違之. 此下文甚長, 且於根本上用工夫. 旣尙留此, 便宜審觀自見.”
  •  118:20 再見, 請敎. 因問: “平日讀書時似亦有所見, 旣釋書則別是一般. 又, 每苦思慮紛擾, 雖持敬亦未免弛慢, 不知病根安在?” 曰: “此乃不求之於身, 而專求之於書, 固應如此. 古人曰: ‘爲仁由己, 而由人乎哉?’ 凡吾身日用之間, 無非道, 書則所以接湊此心耳. 故必先求之於身, 而後求之於書, 則讀書方有味.” 又曰: “持敬而未免弛慢, 是未嘗敬也, 須是無間斷乃可. 至如言思慮多, 須是合思卽思, 不合思者不必思, 則必不擾亂.” 又問: “凡求之於心, 須是主一? 爲或於事事求之?” 曰: “凡事無非用心處, 只如於孝則求其如何是孝, 於弟則求其如何是弟. 大抵見善則遷, 有過則改. 聖人千言萬語, 不出此一轍. 須積習時久, 游泳浸漬, 如飮醇酒, 其味愈長, 始見其眞是眞非. 若似是而非, 似有而實未嘗有, 終自恍惚, 然此最學者之大病.” 又問: “讀書宜以何爲法?” 曰: “須少看. 凡讀書須子細硏窮講究, 不可放過. 假如有五項議論, 開策時須逐一爲別白, 求一定說. 若他日再看, 又須從頭檢閱, 而後知前日之讀書草略甚矣. 近日學者讀書, 六經皆云通; 及問之, 則往往失對, 只是當初讀時綽過了. 孟子曰‘仁在乎熟’, 吾友更詳思之. 大抵古人讀書, 與今人異. 如孔門學者於聖人, 纔問仁·問知, 終身事業已在此. 今人讀書, 仁義禮智總識, 而卻無落泊處, 此不熟之故也. 昔五峰於京師問龜山讀書法, 龜山云: ‘先讀論語.’ 五峰問: ‘論語二十篇, 以何爲緊要?’ 龜山曰: ‘事事緊要.’ 看此可見.”
  •  118:21 問: “可學稟性太急, 數年來力於懲忿上做工夫, 似減得分數. 然遇事不知不覺忿暴, 何從而去此病?” 曰: “亦在乎熟耳. 如小兒讀書遍數多, 自記得, 此熟之驗也. 大抵稟賦得深, 多少年月, 一旦如何便盡打疊得? 須是日夜懲戒之以至於熟, 久當自去.”
  •  118:22 一日晩, 同王春先生親戚. 魏才仲請見. 問: “吾友年幾何?” 對云: “三十七.” 曰: “已自過時. 若於此因循, 便因循了. 昔人讀書, 二十四五時須已立得一門庭.” 某因說: “平日亦有志於學. 只是爲貧奔走, 雖勤讀書, 全無趨向.” 曰: “讀書須窮硏道理. 吾友日看論孟否?” 對以常看. 曰: “如何看?” 曰: “日間只是看精義.” 曰: “看精義, 有利有害. 若能因諸家之說以考聖人之意而得於吾心, 則精義有益. 若只鶻突綽過, 如風過耳, 雖百看何補? 善看論孟者, 只一部論孟自亦可, 何必精義?” 因擧“學而時習之”問曰: “吾友何說?” 某依常解云云. 先生曰: “聖人下五箇字, 無一字虛. 學然後時習之, 不學則何習之有? 所謂學者, 不必前言往行, 凡事上皆是學, 如箇人好, 學其爲人; 箇事好, 學其爲事. 習之者, 習其所學也. 習之而熟, 能無悅乎? 近日學者多學而不習.” 某又問: “‘學而不思則罔’, 亦是此意?” 曰: “且就本文理會. 牽傍會合, 最學者之病.” 又問: “‘有朋自遠方來’, 何故樂?” 對以得朋友而講習, 故樂. 曰: “若是已得於己, 何更待朋友?” 再三請益. 曰: “且自思之.”
  •  118:23 語次, 因道: “某平日讀箇不識塗徑, 枉費心力. 適得先生開喩, 方知趨向. 自此期早夜孜孜, 無負敎誨.” 曰: “吾友旣如此說, 須與人作樣子. 第一, 下工夫莫草略. 硏究一章義理已得, 方別看一章. 近日學者多緣草略過了, 故下梢頭儹無去處, 一齊棄了. 大凡看書粗, 則心粗; 看書細, 則心細. 若硏窮不熟, 得些義理, 以爲是亦得, 以爲非亦得. 須是見得‘差之毫釐, 繆以千里’方可.”
  •  118:24 問: “昨日先生所問, 退而以滕文公數章熟讀. 只如昨日所說四端, 此便是眞心, 便是性善. 今只是於天理人欲上判了, 去得人欲, 天理自明. 自家家裏事, 豈有不向前?” 先生曰: “然. 未要論到人欲, 人欲亦難去. 只且自體認這箇理, 如何的見是性善? 堯舜是可爲? 如何是仁? 如何是義? 若於此有見, 要已自已不得. 孟子曰: ‘求則得之, 舍則失之.’ 今學者求不見得, 舍不見失, 只是悠悠, 今日待明日, 明日又待後日.” 語未畢, 伯謨至. 先生云: “適來所言, 子上卻有許多說話, 德粹無說, 然皆是不勉力作工夫. 謝上蔡於明道前擧史書成文, 明道曰: ‘賢卻會記得, 可謂玩物喪志?’ 上蔡發汗. 須是如此感動, 方可. 今只且於舊事如此過, 豈是感發? 須是不安, 方是, 所謂‘不能以一朝居’.”
  •  118:25 問德粹: “數日作何工夫?” 曰: “讀告子.” 曰: “見得如何?” 曰: “固是要見, 亦當於事上見之.” 曰: “行事上固要見, 無事時亦合理會. 如看古人書, 或靜坐, 皆可以見.” 又問某: “見得如何?” 曰: “只是‘操捨’二字分判.” 曰: “操捨固是, 亦須先見其本. 不然, 方操而則存時, 已捨而則亡矣.” 又問: “前說‘有朋自遠方來’, 看見如何?” 曰: “前日說不是. ‘有朋自遠方來’, 乃是善可以及人; 善可以及人, 則合彼己爲一, 豈不樂?” 先生曰: “此是可以及人? 爲或已及人?” 曰: “惟其可以及人, 所以能及人.” 先生曰: “樂是可以及人而樂? 是已及人而樂?” 曰: “已及人而樂.” 先生曰: “然. 伊川說已盡, 後來諸公多變其說, 云朋友講習. 我若未有所得, 誰肯自遠方來? 要之, 此道天下公共, 旣已得於己, 必須及於人. ‘不知而不慍’, 非君子成德不能. 慍, 非怒之謂. 自君子以降, 人不知己, 亦不能無芥蔕於胸中.”
  •  118:26 先生問: “近日所見如何?” 某對: “間斷處頗知提撕.” 曰: “更宜加意.”
  •  118:27 先生問: “近日如何?” 曰: “頗覺心定.” “如何心定?” 曰: “每常遇無事, 卻散漫; 遇有事, 則旋求此心. 今卻稍勝前.” 曰: “讀甚書?” 曰: “讀告子, 昨讀至‘夜氣’之說, 因覺病痛全在此心上.” 曰: “亦未說至此, 須是見得有踊躍之意, 方可.” 是日德粹又語小學. 先生曰: “德粹畢竟昏弱. 子上尙雜, 更宜加意.”
  •  118:28 問: “人有剛果過於中, 如何?” 曰: “只爲見彼善於此, 剛果勝柔, 故一向剛. 周子曰: ‘剛善爲義, 爲直, 爲斷, 爲嚴毅, 爲幹固; 惡爲猛, 爲隘, 爲强梁.’ 須如此別, 方可.” <璘錄云: “問: ‘孫吉甫說, 性剛未免有失, 如何?’ 先生擧通書云: ‘剛善·剛惡.’ ‘固是剛比之暗弱之人爲勝, 然只是彼善於此而已. 畢竟未是.’”> 問: “何以制之使歸於善?” 曰: “須於中求之.” 問: “昨日承先生敎誨矯激事, 歸而思之: 務爲長厚固不可. 然程氏敎人卻云, 當學顔子之渾厚. 看近日之弊, 莫只是眞僞不同?” 曰: “然. 顔子卻是渾厚, 今人卻是聶夾, 大不同. 且如當官, 必審是非, 明去就. 今做事至於危處, 卻避禍, 曰: ‘吾爲渾厚’, 可乎? 且如後漢諸賢與宦官爲敵, 旣爲冀州刺史, 宦官親戚在部內爲害, 安得不去之? 安得謂之矯激? 須是不做它官. 故古人辭尊而居卑, 辭富而居貧, 居卑則不與權豪相抗, 亦無甚職事.” 符舜功云: “如陳寔弔宦官之喪, 是大要渾厚.” 曰: “然.” 某問: “如范滂之徒, 太甚.” 曰: “只是行其職. 大抵義理所在, 當爲則爲, 無渾厚, 無矯激, 如此方可.” 某又問: “李膺赦後殺人, 莫不順天理?” 曰: “然. 士不幸遇亂世, 不必仕. 如趙臺卿乃於杜子賓夾壁中坐過數年, 又如蔡邕, 更無整身處.”
  •  118:29 問: “吾友昔從曾大卿游, 於其議論云何?” 曰: “曾先生靜黙少言, 有一二言不及其躬行者.” 曰: “曾卿齊家正身, 不欺暗室, 眞難及?”
  •  118:30 鄭子上因赴省經過, 問左傳數事. 先生曰: “數年不見公, 將謂有異問相發明, 卻問這般不緊要者, 何益? 人若能於大學語孟中庸四書窮究得通透, 則經傳中折莫甚大事, 以其理推之, 無有不曉者, 況此末事? 今若此, 可謂是‘颺了甛桃樹, 沿山摘醋梨’也?” 友仁(69때).
  •  118:31 璘注鄂渚敎官闕. 先生曰: “某嘗勸人, 不如做縣丞, 隨事猶可以及物. 做敎官沒意思, 說義理人不信, 又須隨分做課試, 方是鬧熱.” <以下訓璘.>
  •  118:32 問: “做何工夫?” 璘對以未曾. 曰: “若是做得工夫, 有疑可問, 便好商量. 若未做工夫, 只說得一箇爲學大端, 他日又如何得商量? 嘗見一般朋友, 見事便奮發要議論, 胡亂將經書及古人作議論, 看來是沒意思. 又有一般全不做功夫底, 更沒下手商量處. 又不如彼胡亂做工夫, 有可商議得. 且如論古人, 便是論錯了, 亦是曾考論古人事跡一過. 他日與說得是, 將從前錯底改起, 便有用.”
  •  118:33 問爲學大端. 曰: “且如士人應擧, 是要做官, 故其功夫勇猛, 念念不忘, 竟能有成. 若爲學, 須立箇標準, 我要如何爲學? 此志念念不忘, 功夫自進. 蓋人以眇然之身, 與天地並立而爲三, 常思我以血氣之身, 如何配得天地? 且天地之所以與我者, 色色周備, 人自汚壞了?” 因擧“萬物皆備於我, 反身而誠, 樂莫大焉”一章. “今之爲學, 須是求復其初, 求全天之所以與我者, 始得. 若要全天之所以與我者, 便須以聖賢爲標準, 直做到聖賢地位, 方是全得本來之物而不失. 如此, 則功夫自然勇猛. 臨事觀書常有此意, 自然接續. 若無求復其初之志, 無必爲聖賢之心, 只見因循荒廢了.” 因擧“孟子道性善, 言必稱堯舜”一章, 云: “‘道性善’, 是說天之所以與我者, 便以堯舜爲樣子. 說人性善, 皆可以爲堯舜, 便是立箇標準了. 下文引成覵顔淵公明儀之言, 以明聖賢之可以必爲. 末後‘若藥不瞑眩, 厥疾不瘳’, 最說得好. 人要爲聖賢, 須是猛起服瞑眩之藥相似, 敎他麻了一上了, 及其定疊, 病自退了.” 又擧顔子“仰之彌高”一段. 又說: “人之爲學, 正如說恢復相似: 且如東南亦自有許多財賦, 許多兵甲, 儘自好了, 如何必要恢復? 只爲祖宗元有之物, 須當復得; 若不復得, 終是不了. 今人爲學, 彼善於此, 隨分做箇好人, 亦自足矣, 何須必要做聖賢? 只爲天之所以與我者, 不可不復得; 若不復得, 終是不了, 所以須要講論. 學以聖賢爲準, 故問學須要復性命之本然, 求造聖賢之極, 方是學問. <可學錄云: “如尋常人說, 且作三五分人, 有甚不可? 何必須早夜孶孶? 只爲自家元有一箇性, 甚是善, 須是還其元物. 不還元物, 畢竟欠闕. 此一事, 乃聖人相傳, 立定一鐵樁, 移動不得.”> 然此是大端如此. 其間讀書, 考古驗今, 工夫皆不可廢.” 因擧“尊德性而道問學”一章. 又云: “有一般人, 只說天之所以與我者, 都是光明純粹好物; 其後之所以不好者, 人爲有以害之. 吾之爲學, 只是去其所以害此者而已. 害此者盡去, 則工夫便了. 故其弊至於廢學不讀書, 臨事大綱雖好, 而所見道理便有偏處. 爲學旣知大端是欲復天之所與而必爲聖賢, 便以‘父子有親, 君臣有義, 夫婦有別, 長幼有序, 朋友有信’, 此五者爲五箇大樁相似, 念念理會, 便有工夫可做. 所以大學‘在止於至善’, 只云: ‘爲人君, 止於仁; 爲人臣, 止於敬; 爲人子, 止於孝; 爲人父, 止於慈; 與國人交, 止於信.’”
  •  118:34 “從前朋友來此, 某將謂不遠千里而來, 須知箇趣向了, 只是隨分爲他說箇爲學大槪去, 看來都不得力, 此某之罪. 今日思之: 學者須以立志爲本. 如昨日所說爲學大端, 在於求復性命之本然, 求造聖賢之極致, 須是便立志如此, 便做去始得. 若曰我之志只是要做箇好人, 識些道理便休, 宜乎工夫不進, 日夕漸漸消靡. 今須思量天之所以與我者, 必須是光明正大, 必不應只如此而止, 就自家性分上儘做得去, 不到聖賢地位不休. 如此立志, 自是歇不住, 自是儘有工夫可做. 如顔子之‘欲罷不能’, 如小人之‘孶孶爲利’, 念念自不忘. 若不立志, 終不得力.” 因擧程子云: “學者爲氣所勝, 習所奪, 只可責志.” 又擧云: “‘立志以定其本, 居敬以持其志’, 此是五峰議論好處.” 又擧“士尙志. 何謂尙志? 曰: ‘仁義而已矣.’” 又擧“舜爲法於天下, 可傳於後世, 我猶未免爲鄕人也, 是則可憂也. 憂之如何? 如舜而已矣”. 又擧“三軍可奪帥, 匹夫不可奪志也”. “如孔門亦有不能立志者, 如冉求‘非不說子之道, 力不足也’, 是也. 所以其後志於聚斂, 無足怪”.
  •  118:35 又曰: “要知天之與我者, 只如孟子說: ‘無惻隱之心, 非人也; 無羞惡之心, 非人也; 無是非之心, 非人也; 無辭遜之心, 非人也.’ 今人非無惻隱·羞惡·是非·辭遜發見處, 只是不省察了. 若於日用間試省察此四端者, 分明迸趲出來, 就此便操存涵養將去, 便是下手處. 只爲從前不省察了, 此端才見, 又被物欲汨了. 所以秉彝不可磨滅處雖在, 而終不能光明正大, 如其本然.”
  •  118:36 試思人以眇然之身, 可以贊天地之化育; 以常人而可以爲聖賢; 以四端之微, 而充之可以保四海; 是如何而致? 若分明見此, 志自立, 工夫自住不得.
  •  118:37 “昨日所說爲學大端在於立志必爲聖賢, 曾看得‘人皆可以爲堯舜’道理分明否? 又見得我可以爲堯舜而不爲, 其患安在? 固是孟子說‘性善’·‘徐行後長’之類. 然今人四端非不時時發見, 非不能徐行, 何故不能爲堯舜? 且子細看. 若見得此分明, 其志自立, 其工夫自不可已.” 因擧“執德不弘, 信道不篤, 焉能爲有? 焉能爲亡”? 謂: “不弘不篤, 不當得一箇人數, 無能爲輕重.”
  •  118:38 須常常自問: 人人之性善, 而己之性卻不見其善; “人皆可以爲堯舜”, 而己之身卽未見其所以爲堯舜者, 何故? 常常自問, 知所愧恥, 則勇厲奮發, 而志立矣. 更將孟子告子篇反復讀之, “指不若人”之類數段, 可以助人興發必爲之志.
  •  118:39 問所觀書. 璘以讀告子篇對. 曰: “古人‘興於詩’, ‘詩可以興.’ 又曰: ‘雖無文王, 猶興.’ 人須要奮發興起必爲之心, 爲學方有端緖. 古人以詩吟詠起發善心, 今旣不能曉古詩, 某以爲告子篇諸段, 讀之可以興發人善心者, 故勸人讀之. 且如‘義理之悅我心, 猶芻豢之悅我口’, 讀此句, 須知義理可以悅我心否? 果如芻豢悅口否? 方是得.” 璘謂: “理義悅心, 亦是臨事見得此事合理義, 自然悅懌.” 曰: “今則終日無事, 不成便廢了理義? 便無悅處? 如讀古人書, 見其事合理義. 思量古人行事, 與吾今所思慮欲爲之事, 才見得合理義, 則自悅; 才見不合理義, 自有羞愧憤悶之心. 不須一一臨事時看.”
  •  118:40 問璘: “昨日臥雲菴中何所爲?” 璘曰: “歸時日已暮, 不曾觀書, 靜坐而已.” 先生擧橫渠“六有”說: “‘言有法, 動有敎, 晝有爲, 宵有得, 息有養, 瞬有存’, 以爲雖靜坐, 亦有所存主始得. 不然, 兀兀而已.” <可學錄云: “先生問德粹: ‘夜間在菴中作何工夫?’ 德粹云云. 先生曰: ‘橫渠云: “言有敎, 動有法, 晝有爲, 宵有得, 息有養, 瞬有存.”> 此語極好. 君子“終日乾乾”, 不可食息閑, 亦不必終日讀書, 或靜坐存養, 亦是. 天地之生物以四時運動. 春生夏長, 固是不息; 及至秋冬凋落, 亦只是藏於其中, 故明年復生. 若使至秋冬已絶, 則來春無緣復有生意. 學者常喚令此心不死, 則日有進.’”
  •  118:41 德粹問: “在四明守官, 要顧義理. 纔到利害重處, 則顧忌, 只是拌一去, 如何?” 先生曰: “無他, 只是志不立, 卻隨利害走了.” 可學(62때).
  •  118:42 問德粹: “此心動時應物, 不動時如何?” 曰: “只是散漫.” 曰: “便是錯了. 自家一箇心卻令成兩端? 須是檢點他.” 可學(62때).
  •  118:43 “人在官, 固當理會官事. 然做得官好, 只是使人道是一好官人. 須講學立大本, 則有源流. 若只要人道是好官人, 今日做得一件, 明日又做一件, 卻窮了.” 德粹云: “初到明州, 問爲學於沈叔晦. 叔晦曰: ‘若要讀書, 且於婺源山中坐; 旣在四明, 且理會官事.’” 先生曰: “縣尉旣做了四年, 滕德粹元不曾理會.” 可學(62때).
  •  118:44 誨力行云: “若有人云孔孟天資不可及, 便知此人自暴自棄, 萬劫千生無緣見道? 所謂‘九萬里則風斯下’.” <以下訓力行.>
  •  118:45 “講學切忌硏究一事未得, 又且放過別求一事. 如此, 則有甚了期? 須是逐件打結, 久久通貫.” 力行退讀先生“格物”之說, 見李先生所以敎先生有此意.
  •  118:46 力行連日荷敎. 府判張丈退謂力行曰: “士佺到此餘五十日, 備見先生接待學者多矣, 不過誘之掖之, 未見如待吾友著氣用力, 痛下鉗鎚如此. 以九分欲打煉成器, 不得不知此意.”
  •  118:47 問: “事有最難底奈何.” 曰: “亦有數等, 或是外面阻遏做不得, 或是裏面紛亂處不去, 亦有一種紛拏時, 及纖亳委曲微細處難處, 全只在人自去理會. 大槪只是要見得道理分明, 逐事上自有一箇道理. 易曰: ‘探賾索隱.’ 賾處不是奧, 是紛亂時; 隱是隱奧也, 全在探索上. 紛亂是他自紛亂, 我若有一定之見, 安能紛亂得我? 大凡一等事固不可避, 避事不是工夫. 又有一等人情底事, 得遣退時且遣退, 無時是了, 不要摟攬. 凡可以省得底事, 省亦不妨, 應接亦只是不奈何. 有合當住不得底事, 此卻要思量處置, 裏面都自有箇理.” 或謂: “人心紛擾時難把捉.” 曰: “眞箇是難把持. 不能得久, 又被事物及閑思慮引將去. 孟子‘牛山之木’一章, 最要看‘操之則存, 舍之則亡’.” 或又謂: “把持不能久, 勝物欲不去.” 曰: “這箇不干別人事. 雖是難, 亦是自著力把持, 常惺惺, 不要放倒. 覺得物欲來, 便著緊不要隨他去. 這箇須是自家理會. 若說把持不得, 勝他不去, 是自壞了, 更說甚‘爲仁由己, 而由人乎哉’?” 又曰: “把心不定, 喜怒憂懼四者皆足以動心.” 因問: “憂患恐懼, 恐四字似一般?” 曰: “不同. 恐懼是目下逼來得緊底, 使人恐懼失措; 憂患是思慮, 預防那將來有大禍福利害底事. 此不同.” 又問: “忿懥好樂, 乃在我之事, 可以勉强不做. 如憂患恐懼, 乃是外面來底, 不由自家.” 曰: “都不得. 便是外面來底, 須是自家有箇道理措置得下. 恐懼憂患, 只是徒然. 事來亦合當思慮不妨, 但只管累其本心, 也不濟得事. 孔子畏匡人, 文王囚羑里, 死生在前了, 聖人元不動心, 處之恬然. 只看此, 便是要見得道理分明, 自然無此患. 所以聖人敎人致知·格物, 考究一箇道理. 自此以上, 誠意·正心皆相連上去也.” <以下訓明作.>
  •  118:48 凡日用工夫, 須是自做喫緊把捉. 見得不是處, 便不要做, 勿徇他去. 所說事有善者可從, 又有不善者間之, 依舊從不善處去; 所思量事忽爲別思量勾引將去, 皆是自家不曾把捉得住, 不干別人事. 須是自把持, 不被他引去方是. 顔子問仁, 孔子答許多話, 其末卻云: “爲仁由己, 而由人乎哉?” 看來不消此二句亦得. 然許多話, 不是自己著力做, 又如何得? 明知不善又去做, 看來只是知得不親切. 若眞箇知得, 定不肯做. 正如人說飮食過度傷生, 此固衆所共知, 然不是眞知. 偶一日飮食過度爲害, 則明日決不分外飮食; 此眞知其傷, 遂不復再爲也. 把捉之說, 固是自用著力, 然又以枯槁無滋味, 卒急不易著力. 須平日多讀書, 講明道理, 以涵養灌培, 使此心常與理相入, 久後自熟, 方見得力處. 且如讀書, 便今日看得一二段, 來日看三五段, 殊未有緊要. 須是磨以歲月, 讀得多, 自然有用處. 且約而言之: 論孟固當讀, 六經亦當讀, 史書又不可不讀. 講究得多, 便自然熟. 但始初須大段著力窮究, 理會敎道理通徹. 不過一二番稍難, 向後也只是以此理推去, 更不艱辛, 可以觸類而長. 正如入仕之初看公案, 初看時自是未相諳, 較難理會. 須著些心力, 如法考究. 若如此看得三五項了, 自然便熟; 向後看時, 更不似初間難, 亦可類推也. 又如人要知得輕重, 須用稱方得. 有拈弄得熟底, 只把在手上, 便知是若干斤兩, 更不用稱. 此無他, 只是熟. 今日也拈弄, 明日也拈弄, 久久自熟. 也如百工技藝做得精者, 亦是熟後便精. 孟子曰: “夫仁, 亦在乎熟之而已.” 所以貴乎熟者, 只是要得此心與義理相親. 苟義理與自家相近, 則非理之事, 自然相遠. 思慮多走作, 亦只是不熟, 熟後自無. 又如說做事偶合於理則心安, 或差時則餒, 此固是可見得本然之理, 所以差時便覺不安. 然又有做得不是處, 不知覺悟. 須是常惺惺省察, 不要放過. 據某看, 學問之道, 只是眼前日用底便是, 初無深遠玄妙.
  •  118:49 “大凡學問不可只理會一端. 聖賢千言萬語, 看得雖似紛擾, 然卻都是這一箇道理. 而今只就緊要處做固好, 然別箇也須一一理會, 湊得這一箇道理都一般, 方得. 天下事硬就一箇做, 終是做不成. 如莊子說: ‘風之積也不厚, 則其負大翼也無力.’ 須是理會得多, 方始襯簟得起. 且如‘籩豆之事則有司存’, 非是說籩豆之事置之度外, 不用理會. ‘動容貌’三句, 亦只是三句是自家緊要合做底, 籩豆是付與有司做底, 其事爲輕. 而今只理會三句, 籩豆之事都不理會, 萬一被有司喚籩做豆, 若不曾曉得, 便被他瞞. 又如田子方說‘君明樂官, 不明樂音’, 他說得不是. 若不明得音, 如何明得官? 次第被他易宮爲商, 也得? 所以中庸先說箇‘博學之’, 孟子曰: ‘博學而詳說之.’ 且看孔子雖曰生知, 事事去問人, 若問禮·問喪於老聃之類甚多. 只如官名不曉得, 莫也無害, 聖人亦汲汲去問郯子. 蓋是我不識底, 須是去問人, 始得.” 因說: “南軒洙泗言仁, 編得亦未是. 聖人說仁處固是仁, 然不說處不成非仁? 天下只有箇道理, 聖人說許多說話, 都要理會. 豈可只去理會說仁處, 不說仁處便掉了不管? 子思做中庸, 大段周密不易, 他思量如是. ‘德性’五句, 須是許多句方該得盡, 然第一句爲主. ‘致廣大·極高明·溫故·敦厚’, 此上一截是‘尊德性’事; 如‘道中庸·盡精微·知新·崇禮’, 此下一截是‘道問學’事. 都要得纖悉具備, 無細不盡, 如何只理會一件?” 或問知新之理. 曰: “新是故中之事, 故是舊時底, 溫起來以‘尊德性’; 然後就裏面討得新意, 乃爲‘道問學’.”
  •  118:50 一日因論讀大學, 答以每爲念慮攪擾, 頗妨工夫. 曰: “只是不敬. 敬是常惺惺底法, 以敬爲主, 則百事皆從此做去. 今人都不理會我底, 自不知心所在, 都要理會他事, 又要齊家·治國·平天下. 心者, 身之主也. 撑船須用篙, 吃飯須用匙. 不理會心, 是不用篙, 不使匙之謂也. 攝心只是敬. 才敬, 看做甚麽事, 登山亦只這箇心, 入水亦只這箇心.” 訓㽦.
  •  118:51 與立同問: “常苦志氣怯弱, 恐懼太過, 心下常若有事, 少悅豫底意思, 不知此病痛是如何?” 曰: “試思自家是有事? 是無事?” 曰: “本無事, 自覺得如此.” 曰: “若是無事, 便是無事, 又恐懼箇甚? 只是見理不徹後如此. 若見得理徹, 自然心下無事. 然此亦是心病.” 因擧遺書捉虎及滿室置尖物事. 又曰: “且如今人害潔淨病, 那裏有潔淨病? 只是疑病, 疑後便如此. 不知在君父之前, 還如此得否?” 黻又因論氣質各有病痛不同. 曰: “纔明理後, 氣質自然變化, 病痛都自不見了.” <以下訓與立黻.>
  •  118:52 先生誨與立等曰: “爲學之道無他, 只是要理會得目前許多道理. 世間事無大無小, 皆有道理. 如中庸所謂‘率性之謂道’, 也只是這箇道理; ‘道不可須臾離’, 也只是這箇道理. 見得是自家合當做底便做將去, 不當做底斷不可做, 只是如此.” 又曰: “爲學無許多事, 只是要持守心身, 硏究道理, 分別得是非善惡, 直是‘如好好色, 如惡惡臭’. 到這裏方是踏著實地, 自住不得.” 又曰: “經書中所言只是這一箇道理, 都重三疊四說在裏, 只是許多頭面出來. 如語孟所載也只是這許多話. 一箇聖賢出來說一番了, 一箇聖賢又出來從頭說一番. 如書中堯之所說, 也只是這箇; 舜之所說, 也只是這箇; 以至於禹湯文武所說, 也只是這箇. 又如詩中周公所贊頌文武之盛德, 亦只是這箇; 便若桀紂之所以危亡, 亦只是反了這箇道理. 若使別撰得出來, 古人須自撰了. 惟其撰不得, 所以只共這箇道理.” 又曰: “讀書須是件件讀, 理會了一件, 方可換一件. 這一件理會得通徹是當了, 則終身更不用再理會, 後來只須把出來溫尋涵泳便了. 若不與逐件理會, 則雖讀到老, 依舊是生底, 又卻如不曾讀一般, 濟甚事? 如喫飯, 不成一日都要喫得盡? 須與分做三頓喫, 只恁地頓頓喫去, 知一生喫了多少飯? 讀書亦如此.” 黻因說: “學者先立心志爲難.” 曰: “也無許多事, 只是一箇敬. 徹上徹下, 只是這箇道理. 到得剛健, 便自然勝得許多物欲之私.” <溫公謂: “人以爲如制悍馬, 如幹盤石之難也. 靜而思之, 在我而已. 如轉戶樞, 何難之有?”>
  •  118:53 黻問: “‘思無邪’, 固要得如此, 不知如何能得如此?” 曰: “但邪者自莫思, 便了.” 又問: “且如持敬, 豈不欲純一於敬? 然自有不敬之念固欲與己相反, 愈制則愈甚. 或謂只自持敬, 雖念慮妄發, 莫管他, 久將自定, 還如此得否?” 曰: “要之, 邪正本不對立, 但恐自家胸中無箇主. 若有主, 且自不能入.” 又問: “不敬之念非出於本心. 如忿慾之萌, 學者固當自克, 雖聖賢亦無如之何. 至於思慮妄發, 欲制之而不能.” 曰: “才覺恁地, 自家便挈起了, 但莫先去防他. 然此只是自家見理不透, 做主不定, 所以如此. 大學曰: ‘物格而後知至, 知至而後意誠.’ 纔意誠, 則自然無此病.”
  •  118:54 拜先生訖, 坐定. 先生云: “文振近看得文字較細, 須用常提掇起得惺惺, 不要昏晦. 若昏晦. 則不敬莫大焉. 才昏晦時, 少間一事來, 一齊被私意牽將去, 做主不得. 須用認取那箇是身? 那箇是心? 卓然在目前, 便做得身主. 少間事物來, 逐一區處得當.” <以下訓南升.>
  •  118:55 又云: “看文字須以鄭文振爲法, 理會得便說出, 待某看甚處未是, 理會未得, 便問.” 又云: “渠今退去, 心中卻無疑也.”
  •  118:56 先生曰: “文振近來看得須容易了.” 南升曰: “不敢容易看. 但見先生集注字字著實, 故易得分明.” <先生曰: “潘兄鄭兄要看文字, 可明日且同文振從後段看起, 將來卻補前面. 廖兄亦可從此看起.” 謂潘立之鄭神童廖晉卿也.>
  •  118:57 “朋友多是方理會得文字好, 又歸去.” 似指植言. 又云: “鄭文振能平心看文字, 看得平正周匝, 只無甚精神. 如立之, 則有說得到處. 如文振, 無甚卓然到處, 亦無甚不到處.” 植(64때).
  •  118:58 先生問倪: “已前做甚工夫?” 曰: “只是理會擧業.” 曰: “須有功夫.” 曰: “只是習春秋.” 又問: “更做甚工夫?” 曰: “曾涉獵看先生語孟精義.” 曰: “近來作春秋義, 穿鑿殊甚. 如紹興以前, 只是諱言攘夷復讎事, 專要說和戎, 卻不至如此穿鑿. 某那時亦自說春秋不可做, 而今穿鑿尤甚.” 倪曰: “緣是主司出題目, 多是將不相屬處出, 致擧子不得不如此.” 曰: “卻是引得他如此.” 又曰: “向來沈司業曾有申請, 令主司不得斷章出題, 後來少變.” 曰: “向在南康日, 敎官出題不是, 也不免將他申請下郡學, 令不得如此. 近來省試, 如書題, 依前如此.” 又曰: “看來不要作春秋義, 可別治甚經.” <以下訓倪. 時擧云: “問游和之: ‘曾看甚文字?’ 曰: ‘某以春秋應擧, 粗用力於此經, 似不免有科第之心, 故不知理義之要.’ 曰: ‘春秋難治, 做出經義, 往往都非經旨. 某見紹興初治春秋者, 經義中只避數項說話, 如復仇討賊之類而已. 如今卻不然, 往往所避者多, 更不復依傍春秋經意說, 只自做一種說話, 知他是說甚麽? 大凡科擧之事, 士子固未能免, 然只要識得輕重. 若放那一頭重, 這一頭輕, 是不足道. 然兩頭輕重一般, 也只不得, 便一心在這裏, 一心在那裏, 於本身易得悠悠. 須是敎令這頭重, 那頭輕, 方好. 孟子云: “今之人, 修其天爵, 以要人爵.” 凡要人爵者, 固是也理會天爵. 然以要人爵而爲之, 則所修者皆非切己之學.’”>
  •  118:59 問倪“未識下手工夫”. 曰: “擧業與這箇道理, 一似箇藏子. 做擧業, 只見那一邊. 若將此心推轉看這一邊, 極易. 孟子云: ‘古人修其天爵, 而人爵從之; 今人修其天爵, 以要人爵.’” 又將起扇子云: “公只是將那頭放重, 這頭放輕了, 便得. 若兩頭平, 也不得.”
  •  118:60 倪求下手工夫. 曰: “只是要收斂此心, 莫要走作, 走作便是不敬, 須要持敬. 堯是古今第一箇人, 書說堯, 劈頭便云‘欽明文思’, 欽, 便是敬.” 問: “敬如何持?” 曰: “只是要莫走作. 若看見外面風吹草動, 去看 他, 那得許多心去應他? 便也不是收斂.” 問: “莫是‘主一之謂敬’?” 曰: “主一是敬表德, 只是要收斂. 處宗廟只是敬, 處朝廷只是嚴, 處閨門只是和, 便是持敬.” 時擧聞同. 見後.
  •  118:61 倪曰: “自幼旣失小學之序, 願授大學.” 曰: “授大學甚好, 也須把小學書看, 只消旬日功夫.”
  •  118:62 “諸公固皆有志於學, 然持敬工夫大段欠在. 若不知此, 何以爲進學之本? 程先生云: ‘涵養須用敬; 進學則在致知.’ 此最切要.” 和之問: “不知敬如何持?” 曰: “只是要收斂此心, 莫令走失便是. 今人精神自不曾定, 讀書安得精專? 凡看山看水, 風驚草動, 此心便自走失, 視聽便自眩惑. 此何以爲學? 諸公切宜免此?” 時擧(64이후).
  •  118:63 緊切詳密. <以下訓至.>
  •  118:64 書云: “千萬更加勉力, 就日用實事上提撕, 勿令昏縱爲佳?”
  •  118:65 至自謂: “從來於喜怒哀樂之發, 雖未敢自謂中節, 自覺亦無甚過差.” 曰: “若不窮理, 則喜怒哀樂之發, 便有過差處也不覺, 所以貴於窮理.”
  •  118:66 書云: “日用之間, 常切操存; 讀書窮理, 亦無廢惰, 久久當自覺有得力處.”
  •  118:67 又書云: “要須反己深自體察, 有箇火急痛切處, 方是入得門戶. 若只如此悠悠, 定是閑過日月. 向後無得力處, 莫相怪也.” 三書文集未載.
  •  118:68 楊子順楊至之趙唐卿辭歸請敎. 先生曰: “學不是讀書, 然不讀書, 又不知所以爲學之道. 聖賢敎人, 只是要誠意·正心·修身·齊家·治國·平天下. 所謂學者, 學此而已. 若不讀書, 便不知如何而能修身, 如何而能齊家·治國. 聖賢之書說修身處, 便如此; 說齊家·治國處, 便如此. 節節在那上, 自家都要去理會, 一一排定在這裏; 來, 便應將去.” 淳(61·70때).
  •  118:69 楊問: “某多被思慮紛擾, 思這事, 又慮做那一事去. 雖知得了, 自是難止.” 曰: “旣知不是, 便當絶斷, 更何必問?” 㝢(61이후).
  •  118:70 至之少精深, 蜚之少寬心, 二病正相反. 道夫(60이후).
  •  118:71 植再擧曾子“忠恕一貫”及子貢“聞一知二”章. 曰: “大槪也是如此. 更須依曾子逐事經歷做過, 方知其味.” 先生繼問或人: “理會得所擧忠恕否?” 陳因問集注中擧程子第一段. 先生曰: “明道說此一段甚好, 非程子不能道得到. 自‘忠恕一以貫之’以後說忠恕, 至‘達道也’住, 乃說‘一以貫之’之忠恕. 其曰‘此與違道不遠異者, 動以天爾’, 何也? 蓋此數句乃動以天爾. 如‘推己及人, 違道不遠’, 則動以人爾.” 又問: “如此, 則有學者之忠恕?” 曰: “聖人不消言恕, 故集注中云, 借學者之事而言.” <以下訓植.>
  •  118:72 植擧“仁者, 愛之理, 心之德”, 紬繹說過. 曰: “大槪是如此, 而今只是做仁工夫.” 植因問: “顔子‘博文約禮’, 是循環工夫否?” 曰: “不必說循環. 如左脚行得一步了, 右脚方行得一步; 右脚旣行得一步, 左脚又行得一步. 此頭得力, 那頭又長; 那頭旣得力, 此頭又長, 所以欲罷而不能. 所謂‘欲罷不能’者, 是它先見得透徹, 所以復乎天理, 欲罷不能. 如顔子敎他復天理, 他便不能自已; 敎他徇人欲, 便沒擧止了. 蓋惟是見得通透, 方無間斷. 不然, 安得不間斷?”
  •  118:73 過見先生. 越數日, 問曰: “思得爲學之要, 只在主敬以存心, 格物以觀當然之理.” 曰: “主敬以存心, 卻是. 下句當云: ‘格物所以明此心.’” <以下訓過.>
  •  118:74 先生敎過爲學不可粗淺, 因以橘子譬云: “皮內有肉, 肉內有子, 子內有仁.” 又云: “譬如埽地, 不可只埽面前, 如椅子之下及角頭背處, 亦須埽著.”
  •  118:75 先生語過以爲學須要專一用功, 不可雜亂, 因擧異敎數語云: “用志不分, 乃凝於神. 置之一處, 無事不辦.”
  •  118:76 謂林正卿曰: “理會這箇, 且理會這箇, 莫引證見, 相將都理會不得. 理會‘剛而塞’, 且理會這一箇‘剛’字, 莫要理會‘沉潛剛克’. 各自不同.” 節(64이후). 訓學蒙.
  •  118:77 問思慮紛擾. 曰: “公不思慮時, 不識箇心是何物. 須是思慮時, 知道這心如此紛擾, 漸漸見得, 卻有下工夫處.” <以下訓賜.>
  •  118:78 問: “存心多被物欲奪了.” 曰: “不須如此說, 且自體認自家心是甚物? 自家旣不曾識得箇心, 而今都說未得. 纔識得, 不須操而自存; 如水火相濟, 自不相離. 聖賢說得極分明. 夫子說了, 孟子恐後世不識, 又說向裏, 後之學者依舊不把做事, 更說甚閑話. 孟子四端處, 儘有可玩索.”
  •  118:79 問: “每日暇時, 略靜坐以養心, 但覺意自然紛起, 要靜越不靜.” 曰: “程子謂: ‘心自是活底物事, 如何窒定敎他不思? 只是不可胡亂思.’ 纔著箇要靜底意思, 便是添了多少思慮. 且不要恁地拘迫他, 須自有寧息時.” 又曰: “要靜, 便是先獲, 便是助長, 便是正.” <以下訓胡泳.>
  •  118:80 問: “程子敎人, 每於己分上提撕, 然後有以見流行之妙. 正如先生昨日答語中謂‘理會得其性情之德, 體用分別, 各是何面目’一段一般.” 曰: “是如此.” 問: “人之手動足履, 須還是都覺得始得. 看來不是處, 都是心不在後, 挫過了.” 曰: “須是見得他合當是恁地.” 問: “‘立則見其參於前, 在輿則見其倚於衡’, 只是熟後自然見得否?” 曰: “也只是隨處見得那忠信篤敬是合當如此.” 又問: “舊見敬齋箴中云: ‘擇地而蹈, 折旋蟻封.’ 遂欲如行步時, 要步步覺得他移動. 要之無此道理, 只是常常提撕.” 曰: “這箇病痛, 須一一識得, 方得. 且如事父母, 方在那奉養時, 又自著注脚解說道, 這箇是孝; 如事兄長, 方在那順承時, 又自著注脚解說道, 這箇是弟, 便是兩箇了.” 問: “只是如事父母, 當勞苦有倦心之際, 卻須自省覺說這箇是當然.” 曰: “是如此.”
  •  118:81 伯量問: “南軒所謂‘敬者通貫動靜內外而言’, 泳嘗驗之, 反見得靜時工夫少, 動時工夫多, 少間隨事逐物去了.” 曰: “隨事逐物, 也莫管他. 有事來時, 須著應他, 也只得隨他去, 只是事過了, 自家依舊來這裏坐, 所謂‘動亦敬, 靜亦敬’也.” 又問: “但恐靜時工夫少, 動時易得撓亂耳.” 曰: “如何去討靜得? 有事時須著應. 且如早間起來, 有許多事, 不成說事多撓亂人, 我且去靜坐. 不是如此. 無事時固是敬, 有事時敬便在事上. 且如早間人客來相見, 自家須著接它; 接它時, 敬便在交接處. 少間又有人客來, 自家又用接它. 若自朝至暮, 人客來不已, 自家須盡著接它, 不成不接它, 無此理. 接它時, 敬便隨著在這裏. 人客去後, 敬亦是如此. 若厭人客多了心煩, 此卻是自撓亂其心, 非所謂敬也. 所以程子說: ‘學問到專一時方好.’ 蓋專一, 則有事無事皆是如此. 程子答或人之問, 說一大片, 末梢只有這一句是緊要處.” 又曰: “不可有厭煩好靜之心. 人在世上, 無無事底時節. 要無事時, 除是死也. 隨事來, 便著應他. 有事無事, 自家之敬元未嘗間斷也. 若事至面前, 自家卻自主靜, 頑然不應, 便是心死矣?” 僩(69이후).
  •  118:82 壽昌問: “鳶飛魚躍, 何故仁便在其中?” 先生良久微笑曰: “公好說禪, 這箇亦略似禪, 試將禪來說看.” 壽昌對: “不敢.” 曰: “莫是‘雲在靑天水在甁’麽?” 壽昌又不敢對. 曰: “不妨試說看.” 曰: “渠今正是我, 我且不是渠.” 曰: “何不道我今正是渠?” 旣而又曰: “須將中庸其餘處一一理會, 令敎子細. 到這箇田地時, 只恁地輕輕拈掇過, 便自然理會得, 更無所疑, 亦不著問人.” 訓壽昌.
  •  118:83 先生顧壽昌曰: “子好說禪, 禪則未必是. 然其所趣向, 猶以爲此是透脫生死底等事. 其見識猶高於世俗之人, 紛紛然抱頭聚議, 不知是照證箇甚底事?”
  •  118:84 先生曰: “子所謂‘賢者過之也’. 夫過猶不及, 然其玩心於高明, 猶賢於一等輩.” 因問: “子遊廬山, 嘗聞人說一周宣幹否?” 壽昌對以聞之, 今見有一子頤字龜父者在. 先生曰: “周宣幹有一言極好: ‘朝廷若要恢復中原, 須要罷三十年科擧, 始得?’”
  •  118:85 先生問壽昌: “近日敎浩讀甚書?” 壽昌對以方伯謨敎他午前卽理論語, 仍聽講, 曉些義理; 午後卽念些蘇文之類, 庶學作時文. 先生笑曰: “早間一服木附湯, 午後又一服淸涼散.” 復正色云: “只敎讀詩書便好.”
  •  118:86 先生問壽昌: “子好說禪, 何不試說一上?” 壽昌曰: “明眼人難謾.” 先生曰: “我則異於是, 越明眼底, 越當面謾他.”
  •  118:87 先生問壽昌: “子見疏山, 有何所得?” 對曰: “那箇且拈歸一壁去.” 曰: “是會了拈歸一壁? 是不會了拈歸一壁?” 壽昌欲對云: “總在裏許.” 然當時不曾敢應. 會先生爲壽昌題手中扇云: “長憶江南三月裏, 鷓鴣啼處百花香.” 執筆視壽昌曰: “會麽? 會也不會?” 壽昌對曰: “總在裏許.”
  •  118:88 先生奉天子命, 就國於潭, 道過臨江. 長孺自吉水山間越境迎見. 某四拜, 先生受半答半. 跪進箚子, 略云: “竊觀聖賢之間, 惟兩答問最親切極至: ‘子路曾皙冉有公西華侍坐. 子曰: “居則曰, 不吾知也. 如或知爾, 則何以哉?” ’子路以使勇對, 冉有以足民對, 子華以小相對. 三子者, 夫子皆未所領許也. 獨曾點下一轉語: ‘“異乎三子者之撰. 莫春者, 春服旣成, 冠者五六人, 童子六七人, 浴乎沂, 風乎舞雩, 詠而歸.” 夫子喟然嘆曰: “吾與點也?” ’此是一問答. ‘子貢問: “有一言而可以終身行之者乎?” 子曰: “其恕乎?” ’此是一問答. 是故善答莫如點, 善問者莫如賜. 長孺懵不知道, 先生若曰: ‘如或知爾, 則何以哉?’ 長孺未有以對也. 長孺狂妄, 將有請問於先生曰: “有一言而可以終身行之者乎?’ 先生推先聖之心, 慰學者之望, 不孤長孺所以委身受敎之誠, 賜金聲玉振之音.” 先生閱箚子, 笑曰: “恁地卻不得. 子貢問夫子: ‘有一言而可以終身行之者乎?’ 子曰: ‘其恕乎?’ 此只是就子貢身上與他一箇‘恕’字. 若其他學者要學聖人, 煞有事件, 如何將一箇字包括得盡?” 問曰: “先生云: ‘一箇字包不盡, 極是. 但大道茫茫, 何處下手? 須有一箇切要可以用功夫處.” 先生乃擧中庸“大哉聖人之道”至“敦厚以崇禮”一章. 誦訖, 遂言曰: “尊德性, 道問學; 致廣大, 盡精微; 極高明, 道中庸; 溫故, 知新; 敦厚, 崇禮’, 只從此下功夫理會.” 曰: “何者是德性? 何者是問學?” 曰: “不過是‘居處恭, 執事敬’, ‘言忠信, 行篤敬’之類, 都是德性. 至於問學, 卻煞闊, 條項甚多. 事事物物皆是問學, 無窮無盡.” 曰: “德性卻如何尊? 問學卻如何道?” 曰: “將這德性做一件重事, 莫輕忽他, 只此是尊.” 時先生手中持一扇, 因擧扇而言: “且如這一柄扇, 自家不會做, 去問人扇如何做. 人敎之以如何做, 如何做, 旣聽得了, 須是去做這扇, 便得. 如此, 方是道問學. 若只問得去, 卻掉下不去做, 如此, 便不是道問學.” 曰: “如先生之言, ‘道’字莫只是訓‘行’否?” 先生頷之, 而曰: “自‘尊德性’而下, 雖是五句, 卻是一句總四句; 雖是十件, 卻兩件統八件.” “如何是一句總四句?” 曰: “‘尊德性, 道問學’, 這一句爲主, 都總得‘致廣大, 盡精微; 極高明, 道中庸; 溫故, 知新; 敦厚, 崇禮’, 四句.” 問: “如何是兩件統八件? 不知分別那箇四件屬‘尊德性’? 那箇四件屬‘道問學’?” 曰: “‘致廣大, 盡精微; 極高明, 道中庸’, 這四件屬尊德性. ‘溫故, 知新; 敦厚, 崇禮’, 這四件屬道問學.” <按: 章句: “‘尊德性, 所以存心’, 致廣大, 極高明, 溫故, 敦厚, 皆存心之屬也. ‘道問學所以致知’, 盡精微, 道中庸, 知新, 崇禮, 皆致知之屬也.” 此錄蓋誤.> 問: “如何‘致廣大’? 如何‘盡精微’?” 曰: “自家須要做聖賢事業, 到聖賢地位, 這是‘致廣大’. 然須是從埽洒應對進退間, 色色留意, 方得, 這是‘盡精微’.” 問: “如何‘極高明’? 如何‘道中庸’?” 曰: “此身與天地並, 這是‘極高明’. 若只說卻不踏實地, 無漸進處, 亦只是胡說. 也須是自家周旋委曲於規矩準繩之中, 到俯仰無愧怍處始得, 這是‘道中庸’.” 問: “如何‘溫故’? 如何‘知新’?” 曰: “譬如讀論語, 今日讀這一段, 所得是如此; 明日再讀這一段, 所得又如此. 兩日之間所讀同, 而所得不同, 這便是‘溫故知新’.” 問: “如何‘敦厚’? 如何‘崇禮’?” 曰: “若只是恁地敦厚, 卻塊然無用. 也須是見之運量酬酢, 施爲注措之間, 發揮出來始得.” 長孺謝云: “敎誨親切明白, 後學便可下工夫.” 先生又諷誦“大哉聖人之道? 洋洋乎發育萬物, 峻極于天. 優優大哉? 禮儀三百, 威儀三千, 待其人然後行. 故曰: ‘苟不至德, 至道不凝焉.’” 等數語而贊之曰: “這全在人. 且如‘發育萬物, 峻極于天? 禮儀三百, 威儀三千’, 甚次第大事, 只是一箇人做了. 然而下面又特地拈出, 謂‘苟不至德, 至道不凝焉’. 結這兩句, 最爲要切. 須先了得‘禮儀三百, 威儀三千’, 然後到得‘發育萬物, 峻極于天’去處. 這一箇‘凝’字最緊. 若不能凝, 則更沒些子屬自家. 須是凝時, 方得. 所謂‘至德’, 便是‘禮儀三百, 威儀三千’; 所謂‘至道’, 便是‘發育萬物, 峻極于天’, 切須著力理會?” <按章句, 至德指其人, 至道指“發育萬物, 峻極于天”與“禮儀三百, 威儀三千”兩節. 此錄亦誤.> 長孺請曰: “愚陋恐不能盡記先生之言, 不知先生可以書爲一說如何?” 先生笑曰: “某不立文字, 尋常只是講論. 適來所說, 盡之矣. 若吾友得之於心, 推而行之, 一向用工, 儘有無限, 何消某寫出? 若於心未契, 縱使寫在紙上, 看來是甚麽物事? 吾友只在紙上尋討, 又濟甚事?” 長孺謝曰: “敢不自此探討力行?” 曰: “且著力勉之? 勉之?” 長孺起, 先生留飯, 置酒三行, 燕語久之, 飯罷辭去, 退而記之. 訓長孺(65記見).
  •  118:89 因言異端之學, 曰: “嘗見先生答‘死而不亡’說, 其間數句: ‘大率禪學只是於自己精神魂魄上, 認取一箇有知覺之物, 把持玩弄, 至死不肯放捨.’ 可謂直截分曉.” 曰: “何故只擧此數句, 其他平易處都不說? 只是務要痛快說話, 只此便是病處. 初在臨江, 見來箚, 固已疑其有此, 今見果然.” 問: “平日自己不知病痛, 今日得蒙點破, 卻望指敎, 如何醫治?” 曰: “大凡自家見得都是, 也且做一半是, 留取一半且做未是. 萬一果是, 終久不會變著; 萬一未是, 將久浹洽, 自然貫通. 不可才有所見, 便就上面扭掜. 如孟子中‘養氣’一段, 是學者先務.” 問: “‘養氣’一段, 不知要緊在甚處?” 曰: “從頭至尾都要緊.” 因指靜香堂言: “今人說屋, 只說棟梁要緊, 不成其他椽桷事事都不要?” <以下訓琮.>
  •  118:90 問: “程子之言, 有傳遠之誤者, 願先生一一與理會過.” 曰: “今之所言, 與程子異者亦多矣.” 曰: “節目小者不必論. 且如金縢一說, 程子謂, 此但是周公發於誠心, 不問有此理無此理. 如聖人自在天理上行, 豈有無此理而聖人乃爲之者? 此等語恐誤.” 曰: “然則有此理乎?” 曰: “詳考金縢首尾, 周公初不曾代武王死”, 曰: “‘以旦代某之身’, 卻是如何?” 曰: “武王有疾, 周公恐是三后在天有所譴責, 故以身代行事而請命焉耳.” 先生擧“予仁若考”以下至“無墜天之降寶命”, 曰: “此一段卻如何解?” 曰: “如古注之說, 恐待周公太薄.” 曰: “今卻要如何說?” 曰: “竊詳周公之意, 蓋謂盡其材藝於鬼神之事者, 己所能也. 己所能, 則己所當任其責, 非武王之責也. 受命帝庭而敷佑四方, 定爾子孫而使民祗畏, 是則武王之所能. 若今三后以鬼神之事責武王, 是‘墜天之降寶命’也.” 曰: “只務說得響快. 前聖後賢都是恁地解說將來, 如何一旦要改換他底? 此非學者之先務. 須於自家身己上理會, 方是實學問. 格物之學, 須是窮見實理. 今若於聖人分上不能實見, 何以學聖人?” 曰: “自己一箇身心元不理會, 卻只管去議論別人不是, 枉了工夫.” 曰: “平日讀至此有疑, 願求是正.” 曰: “只緣自己處工夫少, 所以別人處議論多. 且理會自家應事接物處, 與未應接時, 此心如何.” 曰: “昨日先生與諸人荅問心說, 或謂存亡出入, 皆是神明之妙; 或謂存底入底亦不是. 先生之說云: ‘入而存者, 道心也; 出而亡者, 人心也.’ 琮謂, 通四句只是說人心. ‘操之則存, 舍之則亡’, 於是‘出入無時, 莫知其鄕’. 言其所以危者如此. 若是道心, 則湛然常存, 不惟無出, 亦自無入; 不惟不舍, 雖操亦無所用.” 曰: “且道如何是人心? 如何是道心?” 曰: “心一也. 方寸之間, 人欲交雜, 則謂之人心; 純然天理, 則謂之道心.” 曰: “人心, 堯舜不能無; 道心, 桀紂不能無. 蓋人心不全是人欲, 若全是人欲, 則直是喪亂, 豈止危而已哉? 只飢食渴飮, 目視耳聽之類是也, 易流故危. 道心卽惻隱·羞惡之心, 其端甚微故也.” 問: “‘惟精惟一’, 不知學者工夫多在‘精’字上? 或多在‘一’字上?” 曰: “‘惟精惟一’, 是一樣說話.” 曰: “琮意工夫合多在‘精’字上.” 曰: “如何見得?” 曰: “譬如射: 藝精則一, 不精則二三.” 曰: “如何得精?” 曰: “須從克己中來. 若己私未克, 則被粗底夾和在, 何止二三?” 曰: “‘精’字只是於縫脈上見得分明, ‘一’字卻是守處.” 問: “如此, 恐‘允執厥中’更無著力處?” 曰: “是其效也.”
  •  118:91 或問: “今日挑講, 諸生所請何事?” 曰: “萍鄕一士人問性無復. 其說雖未是, 其意卻可進.” 因言: “‘克己復禮’, 今人全不曾子細理會.” 琮問: “克己銘一篇, 如顔子分上, 恐不必如此.” 曰: “何故?” 曰: “顔子‘不遠復’, ‘有不善未嘗不知, 知之未嘗復行’, 安用張皇如此?” 曰: “又只是議論別人.” 又曰: “此‘己’字未與物爲對, 只己意發處便自克了.” 問: “是‘克家’之‘克’, 非‘克敵’之‘克’也.” 曰: “林三山亦有此說. 大凡孔門爲仁, 言雖不同, 用工處都一般.” 又問: “如‘子貢問爲仁. 子曰: “工欲善其事, 必先利其器. 居是邦也, 事其大夫之賢者, 友其士之仁者.” ’不知此言是築底處? 或尙有進步處?” 曰: “如何?” 曰: “事賢·友仁方是利其器處.” 曰: “亦是如此.”
  •  118:92 “聖賢言語, 只管將來玩弄, 何益於己?” 曰: “舊學生以論題商議, 非敢推尋立論.” 曰: “不問如此. 只合下立脚不是, 偏在語言上去, 全無體察工夫, 所以神氣飛揚. 且如仲方主張‘克己’之說只是治己, 還曾如此自治否? 仁之爲器重, 爲道遠, 擧莫能勝, 行莫能至. 果若以此自任, 是大小大事? 形神自是肅然, ‘無有師保, 如臨父母’. 曾子所謂‘戰戰兢兢, 如臨深淵, 如履薄冰’? 如此氣象, 何暇輕於立論? 仲方此去, 須覺識見只管遲鈍, 語言只管畏縮, 方是自家進處.” 琮起謝云: “先生敎誨之言, 可謂深中膏肓, 如負芒刺? 自惟病根生於‘思而不學’, 於是不養之氣襲而乘之, ‘徵於色, 發於聲’, 而不自知也. 孟子曰: ‘持其志, 毋暴其氣.’ 琮雖不敏, 請事斯語矣?” 曰: “此意固然. 志不立後, 如何持得?” 曰: “更願指敎.” 曰: “‘大學之道, 在明明德, 在新民’, 是立志處.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