읍혈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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泣血錄

余幼時入闕,今幾六十年矣。命運險釁,經歷無窮,抱得千古至慟,閱集億萬滄桑,無以生爲。而顧念先王之至誠至孝,未忍自訣,拖至今日。天愈厭我,又降庚申之酷禍事。當即地溘然從之,而頑如土木,不能自決,又睠戀幼主,僅保一縷,是豈人理之所堪哉。 雖以閭閻匹婦言之,七十老人若喪獨子,鄰里猶相吊問而慘矜之。余旣失我先王,曾未數月,慘辱及於先親。以吾欲處義之事謂吾叔弟之所激動,執以爲罪,首尾七八朔,竟誣以不近似之虛言,荐棘絕島,繼受慘禍。是以吾而移罪叔弟,非殺叔弟也,乃殺我也。 凶徒得時,忍負先王,敢侮幼主。如是逼辱於 先王之母,人倫絕而臣分蔑,豈有此時若也。吾晝夜槌胸泣血,欲從先王與吾弟而不能從,惸惸孑孑,無所依庇,無所住着,欲生而莫之生,欲死而莫之死,是皆吾罪惡深重,命途窮凶之致,但呼天地而怨神明而已。吾身所經歷,自古后妃之所未有;吾家所遭罹,自古人家之所不當。天道極神明,主上極仁孝,吾雖未及見而歸地,主上分揀是非,必有解吾至冤之日。而許多事跡,吾若未盡錄置,則恐無以悉燭之。故收此耗損之精神,強此漸盡之筋力,首錄先王事我之誠孝及凡所酬酢於我者;其餘則條條件件,一一列錄,俾之明白領會。吾若不言,其誰知之;吾若不錄,其誰詳之? 吾命將朝暮,以此錄付諸嘉順宮,俾於吾歿 之後,進覽于主上,得有解三十年積冤之日,乃聖子神孫,繼志述事也。雖地下之魂,豈不向先王而相賀,亦豈不相慰,吾母子平生之願也,唯是之祝。 此錄諸條,吾若一毫有所飾辭,有所浮誇,則此上以誣先王,中以欺吾心,下以阿好吾私親,吾豈不畏天殃哉!吾之所經歷,及凡承聆於先王者,不止千萬條,而以吾衰暮之神,思萬不掛一,且不係於家國大事者,不須盡記,只錄其大條件而猶不能詳盡也。壬戌七月日書。

世上孰無母子,而豈有如吾先王與吾之情理乎?非先王,則吾何以保全;非吾,則先王何以保護乎?母子兩人,惸惸相依,飽經百劫滄桑,好受晚年榮祿,思見國家無疆之福。天以何意,未及 中途,遽奪先王,古今天下寧有若此酷罰乎?吾於壬午禍變後,未卽滅死者,爲保護先王也;逮乎戊戌,先親厚受凶誣,至冤未暴,抱恨促壽,吾斷然隨死,而爲先王誠孝之所感,不得遂吾初心。迨失先王,慘禍及於千萬無罪之同氣,吾竟不免爲不烈不慈不孝不友之人,以何面目豈有一日留世之心!然睠戀幼主,頑命不絕,至今偸生,復豈有如吾昏庸懦弱之人。 先王天性至孝,近年則尤篤。凡事我者,惟日不足。體老母平日不暫釋之心,雖城內動駕,少或離側,問使絡繹。每當園幸,輒至曠日。故置郵探安,數刻之頃,平否相屬,而今以後從何處得一字書信乎?痛矣!冤矣!

先王天質非凡,隆準龍顔,氣像岐嶷,體度特異。才學語 而能識字,自幼已孜孜勤勤於學文。寢食之外,不釋書策。畢竟所成就卓越于古先哲王。於天下萬事,無所不解,三代以後帝王中,學問、文章、聖德經綸,孰有如先王者? 春秋幾近五旬,萬機無暇而每冬必讀一帙經傳。歲己未冬,又畢左氏傳,余以志喜之意,效幼時洗冊之禮,畧具湯餠以進之,先王亦順母志,與諸臣醉飽賦詩誌之事,宛如昨日,而豈意人事之變,乃如是也。 先王之順志於英廟也,盡孝於父母也,畧詳於行錄中矣。壬午以前多難處之端,而王以沖年,能知憂慮,蓋盡修身。英廟一无未安之意,每見必稱聰明穎慧,德性夙就,王之至孝懿行,不能感動天心,則何以及此。 自幼於我母子天倫之外至誠。自別吾, 食則食之,寢則寢之,雖多焦迫憂惶之時,能如成人之焦心用慮,賴以周旋於事機者多,此豈沖年之所能也。 遽當壬午禍變,其時哀冤罔極,已如成人。悲慽之容,哭泣之哀,感動傍人,見聞者孰不揮涕也。自孤露之後,至痛在心,事母尤篤,未嘗一時放心,或相離側,不能成寐。若在各闕之時,必早承吾安否,讓後始進早膳,吾或有微恙,必手製藥餌而送之。其誠孝之出天,於此可知矣。 悲夫!悲夫!忍見甲申之事哉。其時哀痛罔極,母子相抱,不知死所之情境,何可盡錄。所遇之至痛,自古帝王所未有。雖爲國家,強臨大位,抱終身之至痛,其所追慕,與歲俱深。創日瞻月觀之門於景慕宮,每朔展拜,非止一再,皇皇孺慕,可以朝夕 若將瞻依展誠, 奉養吾身,以千乘之富而猶以爲不足,以愉和之色,怡悅之聲,一日四五次入覲,或慮違越吾志,每事憧憧。吾於年來,老病侵尋,己未、庚申,再遭大病。先王用慮焦心,廢寢睡,不解帶。湯劑之進,膏藥之傳,皆親執而不付傍人之手。吾以母子之間,心所感激何可盡量也。 先王天稟樸素,晚蓋崇儉,常時所御之堂,短簷窄室,不施丹雘,蕭然若寒士所居。衣服則袞袍之外,錦綺不近於身,衾裯必取棉布,而不用紬緞。朝夕饌品,不過三四器,亦不許高排。吾或言其太薄,則必亹亹陳奢侈之弊,曰:『崇儉非惜財也,乃惜福之道也』,反以此而勉我,吾所歎服。

先王嗣續晼晚,爲宗國憂。壬寅文孝降,大爲慶幸矣。丙午九月,再 當慘變,哀慽致損。吾爲聖躬悚懼焦煎矣。丁未春,揀擇嘉順宮,德性仁厚,體貌秀麗,有古家淑女之風。入闕之後,奉我以至誠,吾亦情若親女;奉先王盡善盡美,無一事違於聖心,先王之貴重器待亦自別,每若即地有付托之重義者,先王有先見之明也。 螽斯之慶,顒祝在此。果於庚戌六月十八日酉時,得大慶於吾之所處之越邊溫堗,主上誕降,始乃宗社億萬年磐泰之安。母子相賀,喜幸度日。而與吾晬又同日矣。先王每敎以“元子與媽媽誕辰同日,自古史牒之所無。此是媽媽至誠苦心之所致,天心非偶然也。”庚申春,經冠冊兩禮,選於德門名家,擬成大禮婚於當年矣。先王今不在,吾將獨見之尤可慟矣。

王每以 永祐園非十分無疑之地。丙申初,吾之先親力請遷奉,而事係重大,耿耿結轖矣。己酉,占水原花山神龍弄珠之穴移奉,而園號改以顯隆,言於余曰:『此地即古人所謂千里一逢之地,乃¥欲奉寧陵之所,則今有何恨哉。顯隆二字之號,世人應領會¥子之深意矣。』 自遷園以後,聖孝尤篤,奉御真於齋殿以寓展省之意,使之五日一奉審。每年正月,必幸園所。春秋植木,躬自董飭,無異手種。移舊邑於華城,爲拱護園寢之地,大其城郭,建行宮極壯麗。乙卯仲春,與我偕展園所,回鑾之路,開讌於奉壽堂,與內外嬪戚、文武臣僚繼夜盡醉。老人則饋酒於洛南軒,窮民則賜米於新豐樓。歡聲喜氣,自華城達於京師而洋溢。此皆出 於爲老母之孝思,孰不欽誦也。 先王黽勉在位,而至痛在心,無南面之樂。盛請尊號,則堅辭不受,每有脫屣千乘之志。曁誕聖子,宗國之付托有人,華城規度與京師等,堂號曰:老萊堂;亭號曰:未老閒亭。每語余曰:『小子非貪位也,爲宗國不獲己也。歲在甲子,則元子爲十五歲,足可傳位,當遂初志,陪媽媽往華城。小子於景慕宮,有當爲而不能爲,可展而不得展,此爲平生至恨。盖此事小子旣承英廟下敎,所以於身則不得行;元子則承吾付托,追成吾志,代吾而行吾未爲之事,亦義理也。今日諸臣從吾不爲,亦義理也;他日諸臣承順新王,亦義理也。義理無一定之規,隨時爲義理矣。吾母子幸久視以子孫之孝,見此榮華, 受此孝養,以爲何如?』余雖哀王之志,每思其時國勢之茫然啜其泣矣,則先王慽然同悲曰:『吾之所不能行之事,以兒子之孝成之,歸拜地下則有何恨哉!』又指元子曰:『彼兒欲知景慕宮之事故,小子不忍言,使其外祖言之,則其人亦只擧其略云。此兒傳爲景慕宮之事發願化生者也。此亦天意也。』乙卯,上景慕宮尊號八字,語余曰:『恆所力阻之金鐘秀,亦勸余以玉冊金印八字尊號。今以後幾皆垂成,只餘一字,此則待他日新王。』因道尊號字義曰『章倫隆範基命彰休』,余未詳字音,誤以『基命昌孝』而問,先王笑曰:『孝字,他日將稱「某孝大王」之時用之故,我朝列聖尊號不疊用孝字矣。』令我善藏翟衣之資,曰『將於孫子孝奉之 日,願見此衣之御。』近年則企待甲子,尤爲着急。凡百事爲、言語酬酢,靡不及此。余雖愕然,此實千古盛節。願以須臾無死身,親見稀貴之事矣。

吾家自庚寅受世齮齕,及乎丙申凶誣與慘禍,罔極罔極。門戶至於顚覆,吾之至冤至痛,何可盡形。吾遜于下堂,晝夜號哭,期以命盡。先王極盡寬慰矣。竊惟王之天稟仁孝,神明孚格,雖爲奸臣一時壅蔽,將必燭吾先親之忠、吾叔父之冤矣。吾若以偏狹之性,不得保一縷,則恐有傷於王之孝,黽勉偸生,吾之心雖質神明一邊,思之則豈不自愧乎? 果然妖賊退而天心悟,語及先親,多悔其過中。每言『外祖不獻一物,余所目覩,而厥漢輩力以爲罪,誠可笑矣。』余以爲,『厥漢輩以爲外燒酒 房一物命以入之、御營廳一物奏以入之爲罪云。豈有如彼冤痛之言乎?』先王曰:『彼惡知之。御營廳一物,亦於外祖入闕之前入之矣。大抵外燒酒房一物則不得用之,文政殿即宣仁門之內也,宣仁門之外即御營廳東營也,以其地近也,故取來御營廳物矣。罔極之事,出於申初之際;罔極之時,在於酉初。奉朝賀入闕,在於人定之後,余所目覩而詳知之。一物之再次取來,何關於奉朝賀乎?以此之故,鄭履煥之疏批,言及不忍言之言,而發明之此,則世皆知之矣。』云。余以爲:『若然,則執何端爲先親罪乎?』先王曰:『譬,則如崔鳴吉以極層議之,則國有大事,以其時大臣,責之以不死,猶或可也;保我躬,扶宗社,後人必稱功存社稷 矣。吾何敢可否其時事,謂保護我是善,非人事上。故今則任渠輩所爲,雖所遭如彼,而未得暴白,若在後王之世,保護渠父,力扶宗社之志,安得不保獎乎?』因指元子曰:『彼兒之世,外祖當伸釋,媽媽亦當受彼兒之孝養,勝於今日矣。』

自辛亥冬,彙輯先親經論事業、筵奏疏箚之類,名以奏藁,手自編次。六十餘編,成於己未臘,親製序文,使元子持之入內,飜譯而示之曰:『今以後,始報外祖之功矣。褒獎外祖之忠誠功業無餘憾,所用文字,爲聖爲賢,此書若刊行,則必永傳百世,所經劫運,何用更擧。』 庚申四月,製奏藁嚴書及文集序,御札叔弟曰:『外祖之忠,由此蓋顯。』此札尙今在家。又敎曰:『其中一端發揮之事,刊行之時當添入矣。』 此則某年保護聖躬之忠, 聖躬不敢自口稱道,以待他日褒獎之聖意也。 吾觀前後 御製序文,天褒極隆重,雖使子孫自製,何由及此。吾攢手感祝,曰:『今日始知有以王爲子之效矣!』如是稱道矣。緣吾薄險,失我先王,禍難由此而生,甚至請拔於張張編編所入之御製。上而誣辱先親,無餘地,下而逼迫余躬,罔有紀極。先王亦受侮。先王雖不在君事,王之子而敢行如此之事,萬古豈有如此時節,如此世變乎?

仲父初謫時,以『無逆情、無異志』爲敎;壬子『「不必知」與「莫須有」同,不足爲罪,後必見脫』爲敎。每言外家之事,甲子遂大事之後,當爲昭晰,母子至恨,一時幷解矣。庚申二月,又敎曰:『小子欲傳旨,今日赦一人,明日赦一人, 人無見塞之人,家無見廢之家,使在太和元氣中。』此蓋次次至於甲子而大霈之意也。吾曰:『其時吾年七十矣,吾難期滿七,或與今日之言有舛,則將若之何?』先王勃然曰:『何敢欺七十老人乎?』由是,待甲子如金石。緣我窮命,千百經營,竟無一成,吾之身勢,吾家酷禍,至於此境,往牒所無。吾生亦何爲?然新王雖沖年,仁孝克肖先王,若長成,則應遂父王未卒之志。惟此祝天。

甲子國婚後,先親處地自別,不欲赴擧。諸儒賢皆以爲與國舅有異,不須廢科。甲子十月始登科。大朝期待之餘,大以爲幸;小朝雖在沖年,喜外舅之大闡。其時慶恩、達城兩家,久無文科之人,戚里始有榜聲。仁元、貞聖兩聖母,以査頓之及第,召我特賀。 貞聖王后以本宅之曾當辛壬禍變,扶護老論,喜此科聲,不下於當身私親。其時所惶恐感嘆,至今追惟,宛如昨日。 世人不知裏面,雖謂先親際遇,由於戚聯,實則不然。癸亥春,先親以太學掌議入侍崇文堂,上見奏對進退,大奇之,入於宣禧宮曰:『今日爲世子得相國材矣。』宣禧宮問:『誰也?』上曰:『乃掌議洪某也。』爲此人設後謁聖,吾甚期待矣。宣禧宮爲余傳之。以此見之,先親之際遇,自布衣時得矣。揀擇時聞有他擬望處女,而且吾雖宰相之孫女,祖父旣不在世,即一士人之女,被選乃意外也。聖意非但最愛我也,謂吾先親可以爲大用之臣,以吾爲先親之女所以完定也。先親雖非藉戚里,以若地望才局,猶得際遇,何患不 致位。特緣我,一身不得自由,備經古今所無之情界,畢竟讒言罔極,所遭罔測,抱冤恨而促壽,爲戚里而效少害多,此皆有我一身之故,此吾所以一生爲罪、爲冤者也。 先親登科後,際遇漸隆重,官位稍超遷,錢穀甲兵、廟謨國事一裨之。先親以至公血誠、通才達識,事事稱於聖心,條條不違規矩,出入将相二十餘年,百姓之利害,八路之苦樂,認以自己事。內外弊瘼,無不釐正,至于今,遵行之。雖然君臣契合千古所稀,若非忠誠、才局過於人,安得如是。所遭竟罔測,讒誣雖無所不至,但一二虛無之說,三十年爲國之事,無一害民病國之言,此豈一時秉國成之,人所可得哉?

大抵景慕宮病患,若不至萬萬難言之境,英廟有所 下問,而先親有一物勸進之事,則余雖無識婦女,粗知此箇義理,所天重於所生,豈不判一死乎?雖不得自決,吾何忍辛卯諺札也?又於疏批中,何忍引英廟下教,以明其不然乎?又若天道有知,先親何由有後屬吾,亦何由留世四十年,受子孫孝養乎? 其時國勢在於呼吸,先親若不善周旋,則吾家湛滅猶屬餘事,先王何由保全乎?不幸當莫可爲之時,痛哭血泣,救護先王,國有今日。若不然,則以英廟盛怒,當此時,子猶處分,孫何足較?若果然者,當日峻論,後世公議,當以爲如何? 當是時,若先親碎首天陛,則並與世孫,而莫保矣,此一義也;救護世孫,使宗社保有今日,此一義也。此不待識者而知之也。先王每言:『外祖忠誠,於 古人猶未易得,而但畏世人之譏議,不敢言忠、言功。目前則如愚以度,故如彼韓鍮之恠漢,猶滌其罪名,此乃一時不得已之事,非百世不易之義理也。在我後王,外祖諡號改以忠字。』當然 之敎,不啻丁寧,且是嘉順宮之所覩記者也。先王今雖不在,吾何忍一毫虛言哉! 聖意如是也,故編摩奏藁,劬力十年,親製序文,以示後人,欲褒揚外祖之忠、功,當時親近之臣,孰有不知者? 猶患某年事之未盡暴白,手次年譜,於其壬午五月十三日事,書其時刻,且以『三都監、都提調,盡忠竭力於初終葬禮』書以識之。又以文集之不載壬午袖箚,有所下詢,則舍弟輩以『旣入於洗草中,故不敢擧』爲對,則先王屢敎以勿刪,而未久,當禍變,未 及定矣。初得辛卯手札,先王喜動顔色,欲入於《春邸錄》,又入於《年譜》,謂余曰:『以吾所目覩之事,旣有文字,入於年譜,庶徵千古,可以無恨矣。』若於某年事,先親一毫有犯,則先王平日所言,豈忍如此,奏藁、年譜,又忍手編乎?先親被誣三案,至於甲辰而盡昭晰矣。

大抵某年之事有二議。其一,某年大處分,光明正大,於英廟,謂以盛德大業,建天地而不悖也;其二,景慕宮本無病患,而至於此冤。若如第一議,則景慕宮以何心事,作何罪過,英廟處分,若平定敵國,稱以功業,則景慕宮將歸於何地,先王情地亦復何如?此爲景慕宮與先王罔極之誣。若如第二議,則英廟納讒言而至此境云,此雖爲景慕宮而伸雪,其於英廟處分,不 爲失德乎?

兩議皆爲三朝之罔極,則一也,況復兩議皆非實狀乎?誠如先親袖箚,分明是病患也。雖是病患,聖躬之所危殆,東國之所懔懔,在於呼吸,英廟雖哀痛罔極,而處分出於萬不得己也。景慕宮旣非本心,又失天性,卽是病患,當身所爲之事,當身之所不知,則其所病患,只爲罔極,亦豈爲累德於景慕宮乎?

實狀如此,如是言之,然後可知英廟處分之出於迫不得已也,可知景慕宮所遭之由於莫可爲也,可知先王哀痛自哀痛,義理自義理。若以英廟處分稱以功業,則景慕宮當歸有過之地;若以景慕宮謂無失德,則置英廟於不慈之科,今此兩議,皆三朝之罪人也。

又一邊議論,則以英廟處分而當然,只驅先親於 罪過謂獻一物,此爲英廟地乎?爲景慕宮地乎?此不過以某年事設爲陷人之坑塹,因作渠輩發身之堦梯,可謂痛哭矣。

到今先王晏駕之後,凶徒等始得志,反以不得害我爲憤。慘禍及我同氣,頒敎文首,載先親以逆魁。余雖不知往牒,而古今天下,寧有先王之母尙在,而以先王之外祖作爲逆魁,頒示八方之時乎?又於辛酉六月啓辭中,以叔弟之“同氣無非逆種”爲言,世變極矣!臣節蔑矣!古人所謂痛哭流涕,猶屬歇後矣。

大抵先親當艱險之時,以若恩遇之鄭重,處地之自別,欲退之心雖夙宵耿耿,而睠戀宗國,又以世孫幼沖,身不得自由,苟且彌縫,不得盡古人之直截,尙朝野如有剛直之人,不諒本心,責以無古大臣凛 然之風,則先親必當笑而受之,吾亦何以介懷。吾家世以仕宦之家,當門運亨通之時,子弟連科,門闌盛滿,權勢過重,人怒鬼猜,無足怪矣。到今思之,不能絕跡於荣途,沾身於科宦,悔恨莫及。千萬意外,遭此誣陷,至於此境,實是至冤。盛衰禍福,譬如脩環,暴此至冤,自有轉禍爲福之時。泣血祝天。

己卯大婚後,龜柱之家以寒儒一朝尊貴,自多齟齬臬兀之事。先親以兩戚並立,交誼相好,乃可同休戚矣,凡事皆指導周旋,俾免醜拙,委曲懇睠,靡不用極。初則頗自感激矣,渠之形勢旣重,凶心漸長,畢竟仇敵視我,如許之事,何處有之?

大抵龜柱之父,性本奰忒陰譎,龜柱尤鍾戾氣,悖逆凶戾之物也。自爲戚里 持身若如慶恩家,則夫孰非之。渠本湖人,習聞迂怪之論。龜柱之堂叔漢祿,即觀柱之父,所謂南塘之弟子,妄稱學者。龜柱輩奉之,信之如神明,一從厥輩之議論,不守戚里之本色,半上落下,所爲皆不厭,孰不非笑。吾家世世卿相,戚聯在先,慮或嘲侮,疑怒並至。

庚辰辛巳之間,東宮患候漸無餘地,英廟以渠爲新戚,過加親近,龜柱輩之凶心,以爲“東宮之失德如許,大事必出。若然,則東宮之子應不保全。若至此境,國無他王子,畢竟繼嗣。吾以外家,將久處富貴矣。”渠輩爛議,而特先親之際遇隆重,若或世孫得全,則渠輩慮不得充慾。辛巳,龜柱以才踰二十之稚漢,敢上封書於英廟,欲害先親及鄭翬良。英廟大驚,敎于其時 中殿,使不得更售。其書,以西行之事,“而先親則不諫之,鄭則不告於大朝”構以爲辭,此非但害吾先親而止,欲使大朝知小朝之失德。以渠處地,安有如此之凶心乎?

英廟承恩之尙宮,即李啓興之妹也,居常侍側,多有調製大小朝之事矣。其日見其封書,且驚且憤,告于中宮殿曰“宅下焉敢爲如此之事乎?”即持?水,急勸洗草。自其時已知厥漢之凶心。吾與先親,隱憂悶歎,而自有忌器,未得告此事於小朝。則吾家與渠不欲圭角之意,於此可知。

渠心以爲,渠則國舅家也,何遽不及東宮丈人乎?猜忌之心,除去之謀,日以益甚之際,遽有某年之處分,渠輩之心以爲,今則世孫必不保,可以定繼嗣、處外戚,擬滅洪家。世孫畢竟 爲東宮,吾家亦保全,先親居相位。渠輩恚憤,始做千古所無之不道凶言,疑亂聖心,欲不得保世孫。如此凶言,渠輩雖出口,吾何忍泚筆!而若不直書之,則後人未由知凶言之爲何言。故不得已書之。

某年之後,金漢祿於洪州金氏之會,乃言曰“世孫乃罪人之子,不可承統;太祖子孫,何人不可?”此是世所傳十六字凶言也,其時諸金皆聞之。傳說狼藉,而以至凶也,故不忍騰諸口。吾旣聞之,世孫亦聞之,認以凶惡,猶復疑信相半。逮乎近年,先王言于余曰“漢祿、龜柱輩凶言,今始知其真的矣。玉堂金履成適在直,故從容迫問之,則漢祿之凶言,渠果親聽,他金皆聞之。即時傳于門長金時粲,時粲大驚痛駭,曰‘龜、祿輩,逆節昭昭, 戒飭子侄,俾知忠逆之分,’此非但漢祿之言,實龜柱之論也,今則旣得明證,更無可疑。而若聲言,則將不知何境,姑爲忍置,以觀來頭。而目前則彼輩甚可畏,姑慰安之,不須惹起急變,召深怨也”。又言“某年後,欲以繼嗣者,自有擬望之人云。彼若君臨一國,儼對百僚,豈不凶哉?至今追惟厥漢輩之逆心凶言,體生粟矣!”觀柱之除萊伯也,先王曰“吾爲重難之事矣”。亦言於嘉順宮。此輩之爲凶逆,先王何以不洞燭乎?

先王自前深燭,故丙申處分龜柱之時,下敎中“不忍說”即指此凶言。雖丙申以前,非不知之;而自聞金履成之言,快得證參也。

自古推戴與動擾國本之賊,不爲不多;而至於我朝,孝廟以後,六代血脉,惟世孫一人。渠 輩但思執外家之勢,貪一時富貴,除六代血脉,擁立太祖子孫中八面不知之物,欲專國權,萬古天地間,豈復有如此劇逆凶賊乎?期欲害吾先親,亦由凶言出矣。

渠輩凶言,擧世皆知之。渠旣凶計,則莫施,凶言,則難掩。始乃自處以士類,主張士論,召募京鄕非文非武、至貧極殘、遊談喜事之徒,財貨以結之,意氣以許之,傾身延攬。彼輩不過鄕曲微賤、怪鬼不逞之徒,何曾見富貴家門庭乎?珍味厚衣款待之,求錢則錢,乞米則米,疾病而參茸,婚喪而金帛,隨處助給,無小吝惜。厥輩忘生忘死,到處交譽,稱之以士類戚里,爲之不避湯火,此真王莽之恭謹下士!此皆龜柱欲攻吾家之計也。

先王每言“奉朝賀,樁置御營廳累萬兩 銀矣,鰲興盡散之,使龜柱作爲構陷奉賀之募軍價,誠可笑之事。故言于信親之朝臣,皆曰名談矣。”

龜柱輩苦心設計,必欲湛滅外家。設使先親真有所失,兩家不當相害。且不利於渠,相逼於渠,則嫌怨猶可,而自初有恩而無怨,則究厥心術,豈有他哉?

渠以凶謀凶言,欲搖動東宮,而英廟止慈於世孫,依仗於先親,際遇如一。而世孫漸長,大位有盤泰之安矣,無隙可乘,千萬意外。己丑有別監之事。

先王以沖年之心,未及察外祖與老母之爲國苦心血忱,且厚謙與吾家不好,龜柱知此兩機,謂此時可乘反生荷杖之計,敢言曰自謂渠輩忠於東宮,先親則與一王孫、二王孫將不利於東宮,以此言納諂於東宮,宣布於世上,謂 洪家不利於東宮,東宮薄待於洪家之說,公傳道之,此時世人之急於榮利,隨時化身之徒,一時投入,號爲十學士,並爲一套,害先親。庚寅三月,募得淸州韓鍮之徒,嗾出凶疏,此龜柱之所作頭也。

所謂鍮也,以鄕曲土班,無文無識,愚悖凶獰,不參人類者也。其時英廟激怒於儒賢宋明欽、申暻非,毀四十年苦心所成之蕩平,罪宋與申,頒《裕昆錄》,盖言學者誤國,戒後嗣王勿用 學者之意也。此實過中之擧也,孰不憂歎!八十人君之過擧,譬如人家老親,以無情之事,有所激惱,則子弟輩無所失而呼服,以爲彌縫之樣。其時先親不欲致激於聖心,以爲請布只爲目前無事之計也,亦逢時艱險之故也。先親只知保護東宮,其餘 乃老人一時之過擧,後必有矯枉之時,以此爲心,此可以觀過知仁也。

時議以爲,若有以《裕昆錄》事陳疏,則當爲名論。時有誘鍮者,言“汝若陳此疏,則當爲名人,後當得官”。鍮乃涅臂,自許忠直,上京欲陳疏論《裕昆錄》。鍮與沈儀之有雅,儀之乃龜柱之血黨也。方當龜柱求人如渴,聞鍮入城,使儀之誘之曰“進?《裕昆錄》雖爲名疏,又有一事。今洪某久擅國柄,上心之所厭薄,亦得罪於東宮,亦不顧藉,一世所共撃,而人無作頭,汝若先犯,又有厚功。”又,龜柱輩粧送豪隸于韓鍮所住之旅幕,無數恐喝曰“淸州韓生員在此乎?”領議政大監分付,內投疏欲生事者,速爲捉來!”或換面來辱曰“速逐此儒,俾不得接跡於京城”以挑鍮憤之 際,儀之以甘言利說,給疏草,使呈之。鍮不計死生,不論曲直,上此凶疏。時鄭妻爲厚謙所誤,以爲除去吾家,則渠之母子認以內外專權,與龜柱合勢讒先親,無所不至,聖心變七八分。庚寅正月,因微眚削職,旋敘送西,金致仁代居相職,至於三朔,聖眷之衰可知。

及覽鍮疏,雖甚嗟愕,爲左右所牽,鍮則草草刑配,先親則因許休致。聖意雖出於曲保終始,而平日以眷注與際遇,一朝如是,誠千萬意外也。先親旣退,龜柱全權,內恃厚謙,外挾金致仁,名士若沈履之、金尙默、洪國榮、金鐘秀、俞彥鎬、鄭履煥、具庠,儒生若金漢祿、金鍾厚、鄭日煥輩,晝夜謀議,欲害先親。其時危凜,何可測量!

庚寅冬,崔益男疏言“東宮至今不拜思悼墓, 此皆首相金致仁之罪也”。勸拜墓所,誠可爲也,而此非自下所請之事,況今首相,則非所知也,乃如是疏論。益男本是輕淺無行,爲世指目之物也。本以鄭妻之舅戚,不幸出入於吾家,有面分焉。龜柱輩暗使具庠誘厚謙,以洪之指嗾讒之,英廟疑先親以某年事歸過于上躬,今欲除去金致仁,嗾出益男疏。英廟果信讒言,親鞫甚嚴,期欲捧爲洪所使之招,多人被刑,益男則杖斃,而終不及於洪矣。

聖心終不解。彼輩之殺心如火,纔過數朔,辛卯二月,以一二王孫事,做出大變亂矣。

初甲戌,一王孫生,乙亥,禛生。無論貴賤,女子之情,雖不爲好,其時景慕宮病患漸劇,又其母失寵,而意外兩兒出矣。吾雖欲妬忌,無所可施。吾以仁 慈幼弱之心,彼雖賤,而乃骨肉也,不得已收養之;英廟以彼輩禍根也,嚴敎大段,吾若從以妬嫉,則恐小朝益難堪,故吾忍而度日。英廟每責余以不妬,非常情也,至承嚴敎矣。自某年後,彼輩益無所依,吾憐惻而撫恤,以至成人,將出外矣,英廟憂之。先親則以一片公心,但知景慕宮之骨肉,告于英廟曰“彼輩今將出外,而血氣未定,若爲他人所誑誘,則不知作何樣變怪,此爲大悶。臣之處地,切近世孫,無所嫌疑。臣當敎誨,不入外道,則非爲渠也,乃國之福也。”英廟敎以“卿之心,極感歎矣,然渠等其能善從卿之敎訓乎?吾甚憂之。”其時子弟輩認以禍根,諫以勿相關,渠或來吾家,則少年皆避而不見,先親及責以回曲,但務以 公心敎飭之,俾勿陷於惡。若咎先親以不知末世人心,爲此不當之事,則此吾之恒所諫者;因此而釀出大禍云,則誠是夢想之外也。 非但先親也,淸原以無嫌也,故假借之,造給藍輿,蕁屬亦可疑之乎?

渠輩出閤後,屢受戒責,而渠之姿質,愚悖儱侗,不學無識,只有驕貴之心,乃與宮屬雜類,無常作弊,不能安受敎誨。自己丑,漸踈待之。庚寅,吾家以所遭,棲遑郊外,彼乃絕跡,先親亦畏約,一未示意矣。

每年拾東山栗,進獻于各殿宮,亦及於諸郡主矣。辛卯正月晦間,依前進獻,並及於二王孫,因此爲始,聖怒震疊。二月初,幸彰義宮,将有急變,宮城扈衛。彼皆安置濟州,先親禍色,迫在呼吸。 其時世孫未得隨駕,惟漢耆、厚謙同爲 入侍,定計以即時處分。龜柱則喪人也,故使其叔圖出此事也。

吾之自初撫渠,旣爲未安於聖心,又以先親之訓渠,爲不緊益男事。吾家以某年事專歸于,上躬以此激怒,所信者龜柱邊讒言,所愛者鄭妻之激動,致有此擧條。其時先王大驚動,爲外家焦皇,急往中宮殿問曰“奉朝賀之推戴王孫,無跡可執,而今欲以此構而殺之,是豈成說?”屢告以勿爲之。漢耆、厚謙聞世孫所告之辭,緩其急勢,付處先親于淸州,未數日,解放。英廟還宮,始覺其事出於私嫌及構陷,下敎于世孫曰“兩戚互擊,大爲國家之患,吾思所以不墮於此輩之術中矣。”盖以英廟之聖明,縱爲一時之壅閉,豈無覺悟厥輩之情狀乎,本事之虛妄也?所以有 此敎於世孫也。

伊時則雖以世孫之力,得緩目前之急,厥輩之殺心,愈往愈甚。旣已躬犯手勢,則勢不兩立,倘未誅滅,則恐爲後日之患。其所告訐,罔有其極。謂鍮先見,至於特放之擧。

彼鍮也,被人慫恿,投疏而圖榮,至於受嚴刑,配絕島,乃覺其非,作自悔文于斯時也。金若行先謫其島,與鍮酬酌,探其疏擧之本意,則出示自悔文曰“吾以鄕儒,郍知世事,以裕昆錄事,欲上諫疏而上京,爲沈儀之、宋煥億輩所欺。儀、億則以爲龜柱所誤。此是被謫後所聞,雖悔何及!”所謂自悔文,傳播於世,以至來接於吾眼。若行之存歿,今雖未知,龜柱之指嗾,豈不灼然乎!

鍮既放還,龜黨又誘曰“今汝特放,獎以先見,今若更疏,則尤當獲利矣。八 月果有再疏,始言一物之進之、勸之,其時誣陷,罔有其極。英廟以其冒禁而言一物,下送錦營而正法。鞫儀之,問一物之爲何物,儀之赩慢曰“殿下真個不知一物乎”云。則英廟以犯上大誅之,散配其妻子,比鍮加律。鍮與儀也之伏法,專由於一物之擧論,非由於論斷先親也。而於先親,則嚴敎震疊,自春至今,輒曰“釀成壬午者,誰也?”因下免爲庶人之敎。釀成之說無它也,因激怒於益男疏辭,而有是敎也。聖敎旣云釀成,又云勸成,則粧出鍮疏,諉以先親進一物而“勸成”爲案,一邊人憑藉,上敎而驅以納諸罪罟,將何以解惑於此,發明於此?予之言,猶私也,此有一條明證。辛卯九月,先親罪蟄於文峯之時,先大王使世孫賜 手札曰“大抵外祖之爲國血心,可質於神明,毋愧於古人。此非祖孫間挾私之言,實一世之公議,亦百代之公言。則不幸眩惑於聖聰,致有今番之處分。外祖之情地,雖甚迫隘,吾則曰,果如袖箚所言,‘千奇百怪,可驚可愕,不一其端,苟究其本,公耳國耳。’聖敎雖出意外,外祖之當日忠誠,可以永有辭於萬世,夫復何憂!”

又敎以“某年五月十三日申時,罔極之物自外燒酒房運來有命,故始知有罔極之擧條。進詣文政殿內,則自上命之出去。故出坐王子齋室簷下,其時過申已久,而聞奉賀來到闕下而氣塞,故以吾所欲進之淸心元送之,則一物之入,即出自聖心,非奉賀之提稟,觀於時刻先後而可昭然矣。”

又敎以“當日處分 自上有曰‘爲宗社斷’以聖心到今,爲子孫之地,義理自義理,哀痛自哀痛也,故予至于今有存矣。若或如春間下敎,以臣下而進一物,使主上有當日處分,則非但爲聖上之歉德,義理將晦塞矣,予豈有生世之念乎?此豈非罔極處乎?”

又以“此意已論於金漢耆”爲敎。先王以目覩之事,證時刻之先後,有此手札,先親之不進一物,若是明白矣。旣不進一物,則有何可執之罪乎?鄕曲愚氓,只憑訛傳,無怪其致疑;而龜輩則近戚也,漢耆旣承丁寧之睿敎,而猶復誣陷如是,若非龜柱之禍心,豈至若是之甚也。

又不挾鄭妻、厚謙,則何由屢作變怪乎?外而龜黨設計,內而厚謙合力,故吾欲救父兄之慘禍,勸叔弟納交於謙。而謙則兒 心也,意除洪則大權必歸於渠,且爲龜之所衝動;又因渠之有私嫌,投入於龜、祿而已,非真有屠戮吾家之心也。是故叔弟連往哀乞,則顏面漸厚,至於相與定婚,渠又思念東宮之外家,不

可無顧後之慮。鄭妻之性,亦是朝夕變化者,吾得欵接,得其歡心,自非深讐,漸致和解。壬辰正月,先親獲滌罪名。


謙也,顯踈龜黨。龜柱旣失內應,憤不自勝,意在躬犯。七月,與漢祿之子觀柱,相繼投疏,以若處地,不念中殿之與姑媳間事面,而做此凶惡之擧。此漢之於吾家,不但不共戴之讎,乃國之逆也,先王之逆也,慈殿之罪人也。

其疏有三條件:其一,丙戌羅蔘事;其一,松莭茶事;其一,如是如是事也。

上候時,每日進用二三兩蔘,其時內 局都提,乃金致仁也;先親,則領相也。御藥以羅蔘、貢蔘相半入用矣。龜之父招醫官於直宿處所曰“何不純用羅蔘?”先親與都提同坐,謂以“羅蔘垂罄,若純用而未及繼,則將至純用貢蔘之境,豈不爲悶?且內局之事,非國舅之所干預。”伊時酬酢,不過如斯,而其父子大發怒於“干預”二字,謂先親以不忠,豈有如許禍心乎?

松茶之說,尤爲孟浪,無足多卞。

如是如是之說,此有曲折。丁亥、戊子年間,先親居憂之時,淸原來言“睿意有将來追崇之擧”云云。淸原之於吾家,非徒世誼,即休戚與同之地,故語及此等事矣。先親解喪後私覿時,與世孫同座,以此事仰問,仍曰“世道人心,極爲危險,此事割斷,乃心堅守勿撓。”且曰“此事果是當 爲之事,但己巳遺孼與戊申餘黨,尙多怨國俟釁者矣。此事而作亂,則豈不悶然乎?”世孫亦有“深慮”之敎,吾亦以“遠慮”爲言,上下鼎坐酬酢矣。

世孫以沖年之故,偶然發說於慈殿,而龜柱聞之,投疏誣陷,豈有如許凶漢乎?設使先親真有失言,渠何敢以內間酬酢,疏達大朝?若使大朝激怒於追崇酬酢,示未安於世孫,則禍色将至於何境乎?此非徒爲誣陷先親,其所凶計,必欲移禍於世孫,豈有如此陰慘之凶逆乎?

大抵以先親處地,私覿於世孫時,何言不到,何辭不達?設使先親仰勸“追崇若不爲之,則如是如是”爲言,不過謂之以无識所致可也。況於追崇事,以割斷、堅守仰勉,而且以末世人心之可怕,爲之湥慮,則此何罪 也,而爲之搆誣乎?苟如是也,古人於諫君之辭,曰危亡朝夕,曰盜賊将起云,若執此而謂威脅於君父云,則世豈有陳勉之人乎?甲辰年,先親昭晰之傳敎俱在,只錄其大略,而其後丙申,鄭履煥、宋煥億草凶疏,皆是龜柱餘論之掇拾,又何足提辯也。

蓋辛巳以後,龜柱之欲害吾家之端,細細窮究,一則始搆禍於景慕宮,以至轉危於世孫,仍又立後,而渠爲外家之計也;二則某年處分後,渠所意望相左,則與漢祿肆發十六字凶言,眩惑聖心,搖動天位,期欲立後,渠爲外家之計也。

及其聖心堅定,世孫壯盛,國本難搖,而渠之凶言則喧播一世,難掩萬口,而適揣世孫有未安於外家之心,自以爲渠則忠於世孫,而洪氏則不利 於世孫,必欲除去洪氏,而迎合於世孫,厭然掩其凶言,輾轉至此,大抵渠之凶言,爲大根底。

今世之人,雖或知之,亦未有如我之到底知之也。吾之先親,非病風傷性,則豈或不利於世孫,而反爲推戴於䄄、禛之理乎?龜爲世孫之忠臣,洪爲世孫之逆臣云者,三尺童子,其肯信乎?龜之所以搆陷吾先親之說,皆是人情天理之外,不待識者,而可卞其忠逆是非矣。龜祿輩絕悖之凶言,世不聲討,反以龜爲忠臣。以毫髮不近似之吾家,則凶禍去而益深,不免爲劇逆,萬古焉有如此世道,如此天理乎?終未得吐冤血,而辦一死,是所恨也。

和平翁主(下嫁錦城尉朴明源),宣禧宮第一女也,英廟慈愛自別。翁主性 行亦溫和柔順,小無驕傲之習,每以自家則偏承寵愛,東宮則,常懷不安。翁主一心憂悶,必以全恩垂慈之意,苦諫於大朝,凡屬東宮之事,則力護陰助,如恐不及。若値大朝激怒之時,則翁主必挺身斡旋,賴此而緩解,不知其數。小朝深感于中,每事依恃。戊辰以前,保護東宮,皆此翁主之功也。倘使翁主享壽,而調和周旋於大小朝之間,則必多有益;而不幸早夭,英廟大加哀痛。

之中鄭妻和緩,即和平之次也,亦爲慈愛。而自和平逝後,聖體無可依,聖懷無可寓,自然移愛鍾情,別倫出凡,何可盡紀。于斯時,鄭妻年才十一,幼沖兒戲,安知宮中之事也。上而宣禧宮在焉,駙馬鄭致達父叔,稍知人事之宰相也,故駙馬不至無狀, 頗有效誠於小朝。每以其妻則偏被寵幸,小朝則常多失愛,爲之悚蹙不安。

常戒其妻以“盡誠於景慕宮,則可謂有益,不可謂有害也”,以至陵幸之隨駕也,溫泉之擧動也,無非極力周旋,則到今時移事變,其所爲人,判作前後二人,雖極可痛,而亦何可并與前功而廢之,不言也。

倘使駙馬不爲早歿,而有子生女,樂爾室家,則豈有長處闕內,作變無窮之境哉?鄭妻寡居以後,英廟勿令出外,長侍而須臾不離。當時百權如在其手,自壬午後,更無事故。而宣禧宮已喪逝,媤家亦無尊章,只有一稚螟。而父王之寵愛,日加隆重,於是乎全無忌憚,心益放肆矣。

大抵其爲性也,婦女中好勝多猜,偏嗜用權,自是有別之人。雖宮女,上若 信任,則必媢嫉之;世孫則納諸掌握,使不得措手。以余爲世孫之母讐視之,渠欲以母自處,至於釀出甲申之處分。又於世孫琴瑟,又恐其和合,千百沮戲,期使睽異,又慮或近宮女,得有嗣續,俾不得流眄於粉黛,又怒世孫注意外家,百計離間,以至己丑年別監事而極矣。若或世孫欲藉淸原,則忌淸原,若或世孫耽看宋史而出接宮僚,則並與書而忌之。晝宵經營,權必由己,人皆附於我,此何人哉?可謂國運所關。天以何意,俾有某年之變,宗國幾乎顚覆;又以何心,生出乖異之婦女,壞亂世道,魚肉縉紳,理難諶斯。

某年禍祟,專由大小朝間欠損和氣,輾轉到此,是吾之刻骨至冤也。大朝旣如是於子,則亦安知不於孫乎?況 有龜柱在傍伺釁,倘或世孫不入於聖心,則將若之何?世孫之安危,在於聖心之挽回,而挽回之道,專在於鄭妻。故付托鄭妻,期得達於聖心,且戒世孫曰“厚待姑母,事之如我,無失歡心”云。則鄭妻悲我之言,慽我之情,其時則必助,有言必譽,英廟鍾愛之心,惟其人則是聽。人有非處,而其人曰是,則是之;人有是處,而其人曰非,則非之。壬午以後,世孫之無頃安過,不特大朝之素有慈愛,以鄭妻之擔着、扶護之權力居多。吾於其人,若不至誠善待,則世孫安危亦未知之矣。

在昔丁丑,忽有無根之訛言,以爲小朝將殺鄭家。先親入告,請思鎭定之道。小朝下手札於鄭翬良,以明其虛無。翬良亦感激,庚辰西幸時,善爲彌縫。事機 得以稍緩,兩家自然親好。翬良語姪婦以先親甚感之事,且勸以篤友於吾身。自此以後,其人於先親,頗加稱頌矣。

自翬良死後,其家無所倚仗,以成就厚謙之意,要我願托于先親。先親性本仁慈,又欲善待,故隨事訓勉。渠本不敎自行之人,或有雜類親近之弊,則必以真情屢戒之。

渠以驕傲恠妄之性,又挾其母之勢,旣不納先親之訓誨,又恐吾之憂慨於其母,以至含怨訴訐。則其母本是好勝之人,莫知其子之惡,自其後其母對我顯有不好辭色,是所謂忠告反爲媒怨。吾語其由於先親,從今任置不言,自然阻絕矣。居無何,連登大小科,大朝之奇愛、寵幸,日以隆重;廷紳之趨勢、附利,日以充滿。龜柱合於厚謙,而與吾家 角立矣。

壬午後、甲申前,宣禧宮於世孫,只有導善之心,必欲動遵禮法,訓率嚴正。世孫冲年,聽以無味,吾亦以慈愛之情,每省察世孫之言動,自多逆耳之言。盖吾素性不能諂人,況於母子之間,何忍甘言以悅之耶!

如斯之際,其姑母之權勢,生殺禍福,皆在其手,成敗存凶,皆由其口,世孫亦安得不爲之怵畏乎?自然自卑而善事,深得情誼於鄭妻。鄭妻專情於世孫,欲自任母道,而間奪吾母子之情,始自乙酉之間矣。

甲申以前,世孫相依於其祖母,故其姑母不得放肆矣。宣禧宮喪逝之後,無所顧忌,凡百惟意,於是乎引誘世孫,稱善於大朝,俾承慈恩,則世孫感惠而輸情矣。且以宮中所未見之衣服、玩好、飮食、珍羞,以悅世 孫。盖吾家自来儉素,先親不知衣服飮食之珍好,即世孫之初見也。自此外家則認以無味,姑母則漸至篤情,前之嚮念外家,次次頓減。

乙酉冬間,朝夕進飯,與姑母兼床。之時吾若在座,則或恐其兼床之以爲如何也,奢味之以爲不可也,每多忌隱,不欲見而知之。世孫則十三四歲冲年,固無足責備,而所謂姑母,苟有人心,倘念世孫是同氣之遺胤,及吾托子之懇摯,則宜其矜憐,以同心教導,期至成德,乃人情天理之當然。而其人則心志乖常,必欲設計而間人母子,豈非凶惡乎?雖然,吾則知而不知,任他不較矣。

丙戌春,英廟患候積月彌留,同處於中宮殿會祥殿。鄭妻與世孫,晝夜同處,吾則不過問安時暫往,鉏鋙而歸, 這間事機,何由知之?龜柱、厚謙合爲一心,中宮殿於世孫,亦加愛護,而鄭妻則憎我、讒我,無所不至,此乃龜謙合勢之故也。

先親於英廟,旣深際遇。雖有讒言,而未易問之矣。先親適當三年喪蟄,旣無登筵奏封之路,因此而眾讒交萃。

且戊子年,厚謙欲除水原府使,其時領相,金致仁也。要得先親之送言於領相,故吾果仰報先親,則答以爲“吾非爲靳惜一言,以年纔二十年之小兒,授之以五千之兵馬,則真負國之事,非愛渠之道”云。而終不聽施矣。

謙也,年旣盛長,爲眾慫慂,用權之際,惟怨是講。水原之事及諸條宿嫌,構陷幷至。于時也,鄭妻善事於中宮殿,而龜柱父子,與厚謙打成一塊,謀害先親矣。先親解喪後重卜,而眷 遇如前。聖恩雖爲感祝,由此而愈爲渠輩之所忌嫉。鄭妻偏聽其子與龜柱之言,於吾先親,無復稱道,而今日讒,明日讒,諺所謂“十斫之木,無不折之理”,先親寵遇,漸至衰薄。

又以凶惡之事,播傳一世,使吾家至於此境,自有曲折。丙戌,興恩副尉駙馬時,容貌、動止甚佳。世孫以妹夫也,甚奇愛之。己丑間,忽然外馳,與別監輩日事遊蕩,以至陪遊東宮,失體居多。世孫在興政堂,而與吾處所絕遠,吾則全然不知矣。興恩以總管入直時,必來謁而伴遊。是時,鄭妻把持世孫,俾不自惜。至於兩宮和樂,亦爲沮戲,或恐世孫之親厚於妻家,每欲離間。而清原之六寸金尙默,與厚謙別交,而爲謀主故,看尙默之顔面,清原則姑置,而外家 則期欲先絕之中,又嫉興恩之信愛於世孫,乃設一矢射二之凶計。一日夜来見余,情談曰“世孫惑愛興恩,今番進宴,盛稱妓女之美色,乃以渠所眄之妓引進,以渠所親之別監薦引。其外無狀雜亂之事,不一而足。豈有如許悶迫之事乎?試念疇昔之事,則寧不凛然?本由於昵近別監之雜類,駸駸然竟至其境矣!世孫方在冲年,左右所聽,只是雜類。況愛好無狀之興恩,若爲外入,則當至何境耶?此若不早爲處置,以至大朝之入聞,則某年當復出矣。小人旣承世孫輔導之付托,不得不思,所以早自禁斷。而此事若以小人爲言,根則事面殊不好,只有一子,孤獨一身,害将及焉,惟是可懼。而爲念王室,不得已奏此言,必以從 他入聞樣爲教。而爲先雜類別監,嚴治發配,則似好。領相是外祖,可諫,則可治罪別監,即當然之事。”以爲國家、爲世孫之忠心,真情憂慮,密密細細爲言矣。

吾於某年,有至恨、至痛者,自初輔導無人,只緣別監雜類而浸惑。誤了日夜顒望,惟是世孫之成就君德。其人之言,旣如是,則以吾白直之心,信之無疑。且謂其人有情於世孫,爲之憂歎而發矣。豈料以此事,欲使離間於其母,踈待於外祖,而包莊凶計也。某年復出之說,重可駭怖。其人旣如是言之,而吾若任置不禁,則其人必務立己見,而聞知於大朝,則生事可慮。此已可畏。興恩之事,又是可痛。故欲爲言及於世孫,使爲操制云。則其人又曰“處事何其燥急。必須漸次圖 之,不使擾亂爲可。”且言“除去別監爲急務,封書傳送之際,勿令子弟知之,必使嬪宮傳給於金判書,使之轉致于領相,秘密設施,期於先除誤入之雜漢,斷不可已”云。此則並與清原而嫁禍之計也。吾則漠然不揣,旣不使金判書居間,而直爲封書於先親,請刑配別監,則先親以爲擾亂,而置之不施,子弟輩亦爲力諫挽止耳。吾則驚魂於某年復出之說,苦心於世孫外入之慮,累次書懇於先親,而終不見施。則鄭妻又向我激動言曰“以領相處地,爲國之心,不行如此當然之事,若使世孫至於外入,則誰復阻搪乎?”憂慨之說,無所不至矣。吾自聞此語以後,焦慮廢食,連爲書懇於先親曰“若不除去厥漢輩,使世孫外入之境,則 生亦何爲?寧絕穀自處。”云,而涕泣苦懇。則先親屢回思量,不得已,任他死生禍福,因與清原議論而決之。其時刑參即趙荣順也,邀致備言配送別監事。則榮順初則以爲不可終聽,先親之說以爲“帝王家,與凡有異,将来此事有必大之慮。而大監以爲國苦心,不計他日禍福而決之,令人欽感”云。而捉來別監輩,不問事端,而直爲發配。先親上書于世孫曰“如興恩豪俠之貌,何爲昵近乎?誤了興恩之別監,不得不治罪”云。且於私覿時,多有面諫。世孫沖齡未覺之時,心懷不安,不察老母與外祖之向上血誠,反有慍意之際,鄭妻衝動於世孫曰“今番別監事,何至斯境?如彼喧擾,無人不知。邸下當作何樣身世?以外祖而不思掩 護,反爲彰過,豈有如許人情乎?”大爲激動。世孫方在鄭妻之掌握,惟言是聽。厚謙亦以“有累於睿德”之意日訴,而內外交訌,世孫於外祖,常所傾嚮之心頓變,至於母子情理,不必曰如何,而較之前日之無間,亦不無或變之處。

其時世孫疑怒多端,難可測量,則吾心不安,當復如何。無論吾身與先親,但恐東宮有過失,爲之斷斷苦心,寧爲後日之或慮哉?縱有世孫之疑怒,自量吾父女之秉心、處事,專出於向上之心,則初無後患之存心矣。

其後乙未年間,國榮以爲專,以”己丑事爲未安之端”云。聞此而始覺之矣。先王登極後,吾乃備言別監事首尾,及“驚怕於鄭妻‘某年復出’之說。雖閭巷凡人,以母而望子,莫不以善爲期。況吾 自經某年禍變以後,只有一子,不特國家之重托,兼以依賴之私情,其於盡善盡美,顒望血祝,當爲如何。猝聞其人之言,驚魂焦思,以爲吾若不禁,則其人本多變德,安知無入聞大朝,生出大事耶?況有某年復出之說乎!念到此境,寧欲無生。先親與群弟所不聽施者,吾果懇乞,至於廢食,欲自處而圖得處置之事,此實以母而爲子之苦心。至若鄭妻之對我,則力勸別監之處置;對殿下,則激動愆瑕之彰露。離間母子及外家之凶計包藏,何以逆料耶?因此而龜柱、厚謙輩,自外播傳,以爲‘洪氏得罪於世孫。人雖千百討洪,世孫決無扶護之理,其爲聲討至易’云。所謂十學士、某某輩,挾龜、厚之新勢,謂以攻斥戚里,自歸士類,拳 踢迭起,輾轉至於此境。究其本,則吾與先親,俱是無愧當然之事。而到今由我而貽禍於先親,不孝之罪,萬死難贖。”云。則先王笑曰“伊時即少年事也,何必復提!果然追悔。”爲教。而後或有更提,則赧然有愧色,教以“已屬先天忘域”云矣。庚申冊封,赦、復官趙榮順,而入見,有滿顔喜色,對我言“趙榮順事,如物在喉,今而後豁然矣。”吾云“本事由於吾家之所使,而罪名爲至重,其家之向我恨怨,當作何狀!心常不安。今蒙復官,喜幸如何!”先王且敎曰“其時鄭妻恐脅以某年復出之說,傳播行世,而言無歸趣,則委罪於趙榮順,實則至冤矣。其時奉朝賀坐於司饔院,向諸大臣言曰‘某年復出’云云,其說有誰傳我,故我遍問左右,則諸宰 無聞之者。或云此說非司饔院所發也,鄭光漢以傳聞而播之云。其言屢變,莫測端緖。明是鄭妻之所做出,傳播則奉朝賀,已屬曖昧,又況趙榮順乎?今則己丑事已出場,非爲趙荣順,即發明奉朝賀之事。”爲教。

由此觀之,先王之追悔己丑事昭晰,奉朝賀之忠心可知耳。一自鄭妻設計以後,人心大變。謙也,應於內;龜也,圖於外。庚寅粧[1]出韓鍮,繼而有辛卯禛兄弟事。吾家禍根柢,於己丑事矣。

壬辰七月,龜柱上疏後,先王於外家有血誠救護之意,鄭妻與厚謙亦以爲吾家不可害云,而扶護先親,至於屢下嚴敎於龜柱矣。丙戌以後中殿內外和樂之義,稍變,龜、謙之初欲害吾家之計,中忽異論,反扶吾家,而龜也則,見斥。且鄭 妻所在處,所嫌其近於中宮殿,移居于迎善堂。于斯時也,世孫年紀漸長,講學頗勤,與鄭妻不暂離之誼,比前稍減。

因此思之,鄭妻若有寓心於室家之樂,則必不濁亂於國事,若是甚也。常謂其子文藝,行實勝於世孫。渠安敢如是爲言乎!且恐世孫注目於宮女,偏愛於宦寺,伺察已甚,以此世孫不能暫時放心。至於離間兩宮,自庚寅爲始,於嬪宮吹毛覓疵,謀害逼迫,千百其端,何可盡錄!

世孫本性淡然,固無琴瑟密密之情。而其人旣掌禍福之權,欲售離間之計,縱有和樂之情,又安敢生意也!因此而斯男之慶,漸無可望,先親以是深慮,晝夜祝天。每於入對時,必以和樂之意,極言力諫,而無益矣。其人之限死禁斷於內外 之情,不使生產者,抑何心意也?龜柱則在外宣言曰“世孫有疾,難望產育”,人心由此日騷。到今思之,彼輩設心,豈不凶惡乎?

且世孫於清原,稍有情念。金基大出入春坊時,或有眷遇。則其人必欲除去之,這間無數讒訴。

每勸誘世孫,使嬪宮不得處於興政堂之際,壬辰七月,清原喪逝。而世孫方寢,而聞言,以仁厚之心,不勝慘愕,而適往其人處所,辭色慘然,幾乎落淚。吾見而慰之,甚慮傷悼。則其人以世孫之悼念丈人,或慮加意於嬪宮,乃曰“此胡大事,而如彼哀傷?何不幻來亡者之像乎?”余聞來不覺驚心,而體粟曰“此何言也,或由醉乎?言何不擇以新死之人,比方於莫重莫貴之處乎?”云,則其人自覺其妄發,又察世孫之氣 色,自㤼而自沮曰“吾將不保子,子婦、孫女皆爲婢,吾身荐棘之難贖此罪”云,而肆發不恭之說,反於夜半,又爲不祥之言,豈料後日,終符言讖也哉!

鄭妻人物,雖極千態萬狀,實則一婦人也。長處闕內,若非厚謙,安敢生意於干政弄權乎?

謙也,自来毒物,吾已知之。昔在庚辰,小朝慮溫幸之不成,語鄭妻曰“此事若不圖出,當殺爾子!”捉囚厚謙,謙也時年十二。而小无懼㤼,擧止唐突,若非毒物,豈可如是!謙也,早有才藝,轉益驕傲,必欲除去先親,渠自用權,慫慂其母。其母則自是好勝好權、猜人害人之性,惟子言是聽,變亂無窮。是母、是子,應時而出,禍人家國。天意難諶,可勝恨哉!

方厚謙之用權也,奴使百僚,風靡一世。余在深宮 豈或盡知。最其大者而言之,則庚寅辛卯間,與龜柱符同謀害先親,已是可殺。 壬辰年,以通清事彈駁金致仁,又甚罔測矣。英廟蕩平後,有通清之時,則老少論必爲交望,而純望則有禁令矣。其時鄭存謙,以吏判出大司成;金鍾秀爲首望,副末皆爲純望。

而自上未及省察矣。厚謙伊時,金致仁、鍾秀或不聽令,使渠不知通清,以爲不快。謙也,本以少論,而娶於少論,則群少挑起謙也,以“純色通清爲金致仁之罪案,不可任置之”意,言于其母,轉達英廟。英廟常以偏論爲痛駭,嚴教曰“致仁以蕩平金在魯之子,反與其姪鍾秀爲偏論”,天怒震疊,致仁、鍾秀絕島荐棘,致仁則至於按律。豈有如許之事乎!

鍾秀與吾家,自来不好之間, 致疑於先親三兄弟及叔弟,謂以誘厚謙而成此禍也。叔弟又爲受疑,認以血怨,豈有如許孟浪乎?吾家之人,本無無常之人,若嫉金致仁而搆罪,則何患無辭?而吾家亦老論也,何可以純望事爲罪乎?其時聖教以清類名類爲案,世豈有以清類名類被罪之理乎?以此而教誘厚謙爲疑,誠是可笑。

吾家初則因厚謙而幾死,終則得厚謙母子之力而保全,英廟之世,難以急擠厚謙,而強爲羈縻,竟與厚謙而同被罪。以今思之,辛卯年先親雖至被禍,不交厚謙則可矣。而爲人子弟,目見父兄之禍迫,安思膠守微諒乎?大抵鄭妻母子,即三生業冤恨歎而已。

吾家仲父,世以爲藉吾先親之勢,而致功名,其實不然。發軔之 初,英廟許之以大用之器,其後又有“勝於兄”之教。際遇自来隆重矣。

自庚寅後,先親雖有所遭之罔測,仲父則上眷不衰,世孫亦愛好無間矣。雖吾家遭罹之中,仲父外而箕藩,內而鼎席,雖緣聖眷之深篤,不能絕跡于宦路,是果慨恨。若使有識者譏之以“乃兄有此遭罹,而其弟不可彯纓;而況厚謙用事之時,何忍蝨附貪榮云爾!”則仲父當甘受之矣,吾亦以爲生平所慨者。而至於以乙未代理事,受逆名、被慘禍,則至冤極痛矣。

乙未終一年,處相位時,則英廟漸漸篤老。謙也,則其時無權,而孼芽其間,亦多難堪之端。國榮有寵遇於世孫,其勢甚張。仲父於樂純,自来不好,且國榮是輕薄駭妄者,其時猶不知有恩寵於世孫,認 以同人之一癡兒,嘗歎曰“豈意永安先祖之孫,生此妄物,必亡乃家矣!”對渠亦面責一二次誡飭矣。國榮性本慘毒,或攖其毫髮,則必殺乃已。其所含毒,将如之何,殺心以待之,竟做出慘禍矣。

仲父罪名,以沮戱代理之外,欲除去國榮,翦儲君羽翼,爲大罪案矣。有一明證。仲父慣於世路,事多奇警。初則不知國榮之有隱寵,而叱責之,後則知之,恐受其毒,而憂之之際,乙未十月,英廟欲差國榮以濟州監賑御史,而世孫要其圖免。仲父奏于大朝以“國榮是春坊久任,請以他文官代之”,竟送柳焵,竣其事。果若有剪除之心,則乘此好機會,而不逐濟州乎?

其時聖壽彌高,痰候頻升,事多不省之時。以若體國大臣,直請 代理,一日爲急,孰不有此心。而以己巳代理,終爲後悔,吾亦聞代理二字,心魂猶悸。且聖候雖無餘地,儲君壮年,國本已固,國之安危,不在於代理與否。代理命下之後,鄭妻則以爲“此國家大事,吾何敢干涉”云。仲父則不知鄭妻久不得如前密贊之,由意以有鄭妻必設權變,挑出事端,以代理爲機穽,若遽然承順,則將惹出大禍,且認聖教以試下之意。惶㤼之中,惟以彌縫爲計,只從人事上告曰“何以出此下教也!爲臣子者,何敢奉承乎!”只欲挨過目前而已。

英廟精神,漸漸昏眩,譫語居半。或有猝出大庭試令,或有無事而出陳賀之令,或有以肅廟朝宰臣金鎭龜除授藥院提擧之命。及於省覺之後,則每以如此傳教,胡爲 頒布,反多悔責之時。仲父若知代理出於真情,則學識雖不足,見事則不遲,豈不即席奉承,作爲己功乎?但慮此教非由聖心,或緣譫語,且懼鄭妻或設機穽矣,畢竟爲沮戱之罪人。

若以古大臣風節,當此聖候之沉綿,國勢之岌嶪,不請代理,責之、罪之,則此正正當當之論也,雖被慘禍,無所冤矣。而乃以憚世孫之英明,欲久擅權柄,至於阻搪爲罪,豈有如許至冤乎?

仲父之所謂妄言,乙未至月二十日入侍時,英廟下教曰“世孫知國事乎?知吏兵判乎?知老少論乎?豈非可悶處乎!”仲父對以“老少論,知之何爲?”云,盖所謂“三不必知”之說。

英廟下詢,爲三條,而非以第次下問,亦非第次仰對也。聖心或慮世孫幼沖,其於國事,於吏 兵判,於老少論,都無所知,悶歎爲教。仲父之心,以爲老少論之說,即時終條,故以“不必知”爲對也。

大抵英廟於世孫雖鐘愛,而諸臣或有贊揚睿德,則聖心必疑以當身則衰老,必多趨附於年少之東宮。故世孫每對大臣,必以“勿譽寡躬”爲托。而英廟痛憎偏論,筵席奏對,諸臣莫敢以老少論字,肆然發說矣。仲父心內,以爲令之下詢,必是試驗,若以“東宮必無不知老少論之理”爲對,則聖意以爲“吾所痛禁者,世孫何以知之!”如是而恐或激怒,計出彌縫,所以“不必知”爲對也。竊揣事勢,當日三條下詢,聖慮以或不知爲憂,而仲父則旣承東宮勿譽之約教,且知大朝偏論之痛疾,故以不宜知爲對者,專出於遵睿托而合聖意也。 今忽以“此事不知,彼事不知”,有若逐條爲對,蒙上文爲三條,豈非至冤乎?以此而謂之妄發,則可矣;驅之以逆節,則豈非千萬曖昧乎?由此而至於被禍,何可服罪於逝者,瞑目於地下也。

其時若知世孫之睿意,而預通於仲父,則寧有此妄發之境耶?吾心“本無權變”,雖家內書封,嫌其慊然,慮在煩說。又或以外家之干涉爲是非,而恐有鄭妻之讒間,而以致聖心之激怒,以此尤爲趑趄,竟未通及於吾家。到今思之,則無非恨悔之端矣。

吾家之富貴隆赫,專由於東宮。今有毀我者,謂之以憑藉戚里,濁亂朝廷云,而以此爲罪,則容或無怪。今反以忌憚東宮,沮戱代理,勤加罪目。然則吾家之所以攀緣憑恃,只在東宮,其将舍此而 安歸?況英廟九十篤老,朝不謀夕,則欲圖一日之權,反沮長久之計云者,揆以人情物理,誰復信聽?東宮於外家,初無未安之辭色,吾亦全然不知。而仲父心中,以戚里大臣,執權秉政於東宮等內,豈不顒望朝夕乎?

英廟教曰“吾眼昏,不能手自落點,使左右代行。其他公事,亦多付之內宦之手。念昔景廟,以‘世弟可乎?左右可乎?’之教近之,吾亦欲授於世孫,可乎?”其時領相韓翼謩惶㤼,亦以“左右不足憂”而對,果以妄發,同時遭彈。韓相以重大之事,不可遽然奉承,故其言出於目前彌縫之計而已,其人亦豈有他意也哉?苟以妄發論之,與吾仲父无異;若以代理之不奉承論罪,則領、左相宜一般。而到今韓相爲無暇之完人,仲 父則獨被極律,揆以國家刑政,寧不斑駁乎?

因此先王痛嫉而嚴討。至於礪山竄配時,傳教歷數罪目,無復餘地,不置人類之辭,教嚴如霜雪,而末段有“曰有逆情,曰有異志云,則此則萬萬過矣,決是情外之言”爲教。

是則先王本自未安於外家,故果有一懲之心,而豈忍老母在內,而覆亡外家之理也?以國榮言之,自非血冤骨讎,要欲專權,號令一世,先自國之外家,而除去之,以立威而已。渠亦知吾家無必死之罪,豈有必殺之心也?

此傳教處分之後,認以爲磨勘矣。丙申五月,金鍾秀入來,慫慂國榮,以爲置洪家於極逆,然後可以爲靖世道、忠國家之大事業云。則仲父被謫後,數三朔內,更無所作之罪,而因以前罪,次次加 律,竟被大禍,豈不有違於初配時傳教之意乎?

壬子五月筵說,以“‘不必知’與‘莫須有’同此,不足爲罪”爲教,此在《政院日記》,而頒布之筵說也,誰不見之。盖“莫須有”三字,是岳飛之千古冤案,而先王以此爲譬。

“而丙申三不必知,不可爲罪。實則以某年事,有此處分。”至對我亦言“欲伸三不必知之罪,從今歸之,以某年則以脫罪至易,甚幸”云云。余不勝驚訝曰“丙申事,已極冤痛,而某年事,尤是千萬不當之事,豈有如此之言乎?”先王以爲,“若以某年罪案,臚列以如許如許,則固難矣。旣无歷擧罪名,則後世誰知其罪也。今番稍解丙申之罪,甲子當解某年之罪。故今姑移送於某年罪案,以待甲子之大赦。”

近年漸蓋悔,常稱之以“被禍 大臣”,“若使無故,則當爲柱石元老矣”。且言“常有忠誠,與吾有際遇,每事必議”爲教。且言“英雄之才,世道之主,今之大臣,疇可當者,其必有後乎?”且教曰“吾自對人接物,以至衣帶之飭,皆是效則於罪相”云。聖心若認以真極逆,則豈可比擬於聖體乎?

丙申初頭,仲父被禍,吾悲冤痛酷無比,欲自決,則豈无別般擧措乎? 區區慈母之心,旣經萬古所無之禍變,艱辛保育聖躬,獲覩君臨,旣極慶幸。而吾身若有自處之境,則其於聖孝、聖德,爲害、爲累,當復如何?千萬思惟。春秋未及鼎盛,且未免國榮之壅蔽,有此過擧,畢竟則悔悟不遠矣。忍之又忍,不忍捨命,處若尋常,過了時月。中外之人,咎責以昏庸懶弱之人,則吾豈不甘受之也。 果然先王之悔悟,如右所錄,又“於甲子年盡宥吾家之時,仲父同爲昭晰”之意,屢教丁寧,則吾信如金石,而以甲子之遲待爲渴悶矣。天旣降割于邦國,荐禍于吾家,先王中途崩阻,萬事瓦解,豈有如許冤酷之事!吾雖婦人,粗閱國朝野史,我東冤獄,無不解宥。至若吾之仲父事,主上當長成,能卞是非,則必有解此老祖母之恨矣。而或恐朝露先溘,末由躬覩,吾歿之後,主上若見此錄,則必然感動,庶宥吾仲父三十年積冤矣。惟是祝天。

明宗朝尹任,以鳳城君推戴事,證招鞫案,明白爲錄,載之《武定寶鑑》。觀其罪案,則真是極逆,孰敢爲卞!雖然其所搆罪,純是誣獄,故公議齊發,萬口說冤,則宣廟猶以爲鄭重未決。爲承恭懿大 妃之至冤,復官尹任。尹則恭懿大妃之外三寸。宣廟爲念伯母情事,伸雪其冤。大妃之於外三寸,宣廟之於伯母,猶爲感念。而奉承則主上之於吾身爲祖孫,而於吾親三寸之事,不可同日而語。

況有先王丙申、壬子前後傳教,尤爲明證乎。且大妃則謂以干涉於尹任而受誣,故至於伸雪;吾則丙申七月,仲父之處分傳教,謂吾有知,則便是由我而致死也。世人不知而責我以倫紀之罪人,吾亦難明矣。今則吾當朝暮且死,若未見仲父之伸雪,則當爲萬古之冤恨矣。

國榮,壬辰秋登科。自在童時,外馳无賴之徒。而其父樂春,本来狂者,則乃是不教之子,放蕩虛浪,嗜酒貪色,行已無狀,不容於 門族,見棄於士類。雖然薄有才調,自稱能文,又能機警而敏捷,胆大而氣豪,不怕天,不怕地。以此妄物,常謂天下萬事,都在渠之掌握云。則儕類視以駭惡,无不冷笑。

翰林數年,長處禁中,英廟頗愛之,至呼以我孫。且東宮則年紀相敵,而狀貌媚娬,適丁時運生亂之會,東宮一見大悅,眷遇無間。

初則么漢生出奸計,外以直諫,而實則悅好之說。故呈於蠱惑之後,无所不至。盖世孫於春宮,每日引接,但是師傅、賓客與官僚,而所與討論,即講學而已,其外朝廷事與閭巷事,誰敢發言而入聞哉?東宮常謂鬱鬱无味矣。一自國榮入来後,外間事无事不奏,无言不傳,東宮以爲新奇爽異。之前此宮官之略有際遇者,漸次踈遠。而國 榮爲第一人,比如丈夫惑於妖妾。

或有怨嫌,或有譏斥者,則白地構陷,驅之以誹謗東宮。使渠真有可取之長處,如彼專寵,則難免爲人所忌,況以渠世間有名之无賴輕薄子,烏得无世人之譏譏哉?甲午乙未間,以榮也事,家家憂歎,人人慨說,則渠亦有耳,那无入聞乎?有聞,輒入奏以毀謗東宮。則以其酷愛也,渠之奸情,全然未察。

由此而遂結千古所无之契遇,忽成千古所無之事業,即代理一事之立大功也。登極後,七八朔內,升擢爲都令、守禦使、宿衛大将,稱渠所在處曰“宿衛所”,而職名以“五營都總、宿衛兼訓練大将”。古今寧有如許恩寵,如許功名也? 惟意所欲,殺人無數之中,吾家首被酷禍,非徒吾叔叱罵之宿怨。榮 也,伯父樂純,緣何爲仇讐,嘗有殺心矣。榮也初年之政事,專聽其伯父之言,故吾叔父先被其禍也。

四年之間,犯分之事,跋扈之習,千百其端。吾於深宮,何能詳知,以喧籍也,故至於入聞。蓋聞渠在禁中,率畜內醫女,如處私室,且爲提擧,內局備進外水剌二床,而一則渠自食之,无所差等,悖慢於上前也。陵轢乎大臣也,可謂罔測。以吾祖先積德,豈意生此妖逆!

榮也,則自是小器,只爲罔狀意,未得及於大犯分矣。所謂金鐘秀,丙申五月始入,親密於國榮,爲其假子,做出千萬凶惡之變怪,豈徒國榮之罪。

鍾秀也,非別人,吾之五寸姑母之子。自其童稚,吾祖父愛之,率來姪女而養育,故其姑呼我祖父祖母以收養父母矣。及其 生兩子,長則鍾厚,次則鍾秀。家旣同閈,情則无間,无異親舅甥矣。國婚以後,吾家則隆赫,渠則雖宰列而自處,而士類名論,前日親厚之情大變矣。先親視以一室少年,故對兄弟常多誨責,其兄弟漸漸乖傲,行事殊常。目見其情態,自不无憂歎。厥輩含憾于中,而先親則全然未覺矣。

其姑母於吾先親從行,爲長妹。先親每念祖先一視之誼,視若同包甥妹,如將任時,宦業所捧,送饋連續。豈料渠輩之包藏凶計,而欲殺渠母之四寸。

于丁亥年,鍾厚通清時,旣不通議於大臣,亦无公論於山林,而吏判獨自爲之。先親居憂中,以不成政格,畧爲公論矣。因此而怨毒次骨,報復爲計。

壬辰年,鍾秀竄謫,疑之於叔弟之所爲,恒言“必見 其亡”云。至親之間,受此無情之疑,歎其不幸矣。迨此得時與國榮爲一心,每事教誘之、衝動之。渠本欺世盜名者,國榮之心,以爲鍾秀親近若子弟,服事若奴隸,阿諛若婢妾,自以爲喜,言聽計用。吾家禍變,若非鍾秀,以一國榮,不能至於若是之酷也。

國榮以沒覺妄物,方睚眦,殺人無數之際,適會鍾秀,報渠之毒。兩漢共濟其惡,一世如逢亂離。國榮則已敗,而罪惡彰著;鍾秀則無恙,而罪案掩晦,以其千億化身也。若論罪辜之十分,國榮則三四分,鍾秀則六七分也。余每言於先王曰“國榮事,非但渠之罪,鍾秀而罪魁”云。則先王笑而然之。

國榮以若寵遇,猶患不足,納渠之妹,圖爲戚里,要執內外之權。渠若有一分彝衷,則伊時 中殿方爲鄭妻之離間,琴瑟不調,而自上視渠以骨肉至親之誼,事當拼死力諫,圖所以和合之道,不此之爲。以中宮殿二十二歲,素無腹病,而乃謂有疾,圖出慈教,使兩殿不復和合,其罪可勝誅哉!縱使非渠所爲,先王春秋三十,嗣績无望,必也選擇壯盛處子,顒祝斯男之慶,乃是臣分。忽出妖惡之計,敢以十三歲稚兒妹納之。

號曰元嬪,宮號以淑昌。元字之號,意尤叵測。安有坤殿在位,而敢稱元字於妃嬪乎?天道神明,罪惡貫盈。己亥,渠妹致夭。國榮不勝其悍毒恚憤,敢以渠妹之事,致疑於坤殿,挑先王之憤。內殿宮女,屢施栲掠,至於拔釰恐嚇,期欲得招於內殿指嗾,慘誣幾及於內殿,外間騷說无所不至。布廛、凉臺廛, 市井幾於鎖門而逃走,萬古寧有如許劇賊乎!

渠若畏天之心,殺渠之勢,仰勸以名門之揀選,則可續一半分之罪。而若有揀擇,則更生戚里,渠當勢去,故揀擇則限死阻搪。教誘德相,冒呈凶疏,請以王孫湛(恩彥君子)爲守園官,君號爲完豐。因爲渠妹之養子,使爲先王嗣子,渠欲作外家長,享富貴。先王春秋未滿三十,無他疾恙,而欲阻嗣續之路,先王縱緣一時壅蔽,每事必聽,而至於此事,以先王聖明,豈有未察妖惡之理。

湛也,方幼蒙之時,忽然率来爲君之子,爲渠之甥,使親信內官,扶擁出入,即是東宮一體也。湛之父,自是虛詤狂悖之物也,不知其子之處此,将爲後日之禍根,因緣勢利,所謂宮墓忠義守衛官,皆除以渠之 連姻,豈有如許沒覺之人乎?

其時吾家諸弟,皆以國事之日非,不勝憂歎,封書以告吾,於此添一憤惋,徹天極地,言於先王曰“此何擧也?此何意也?王試思之,王之春秋篤老乎?王之病患成痼乎?得男之心,本無老少貴賤,而況宗社付托,果何如?今乃爲人所制,自廢求嗣之道,自判无子之稱,此何事也?”不勝憤冤。于斯時也,國榮勢如泰山,人莫敢言。嬪之殯所設於貞聖王后殯殿之處,墓号仁明園,魂宮稱孝徽宮,政府以下進香,因行服制。其時諸臣烏得辭其責也。

吾獨切齒腐心,對王必泣而訴冤。先王瞿然有感悟之意,漸覺其前後見欺,沉惑之狀。蓋榮也,稱湛以甥姪,使內官擁護如東宮。情狀日覺凶惡,号令日覺危怖,以 先王英明,漸有覺悟之際。

吾以至誠開導以求嗣之道,王性本仁孝,且感吾言,大覺國榮之罪惡。己亥九月,使之致仕,盖念從前寵愛,欲爲始終保全也。渠之致仕後,所爲之事,尤爲駭悖,故放逐於江陵,至於自斃。

自古權奸凶逆,固何恨,而豈有如國榮之極惡哉?始以私怨,殺人无數,動必驅之以逆,陷之以殺,貽累於聖德,其罪一也;離間兩殿內外,使不得和合,納渠妹而圖富貴,其罪二也;其妹死後,沮戱求嗣之路,勸養湛也,欲圖長久之權,其罪三也;酷刑坤殿內人,使之語犯坤殿,承其誣服,欲行兇計於坤殿,其罪四也。其外无君不道之事、无禮不忠之言,難以枚擧,何可盡錄也!

人臣有一於此,宜不免於國刑,則榮也,兼此 鍾秀自稱名論三張,附麗厚謙,圖占仕宦。渠爲泰川縣監時,英廟以草綠明紬一疋,自袖賜給,使爲章服。聖意常以鍾秀之偏論未安之餘,忽有此恩眷,若非謙也通氣,安有是也?

渠本見利忘義之伎倆,入於厚謙。謙也不受,則常懷切齒。後乃投入於國榮。榮也之千罪萬惡,无非鍾也之助虐而肆毒。以至榮也致仕之時,使其兄鍾厚爲願留疏,言“此人國之蓋臣,有虎豹在山之勢,朝廷不可无之人”云。渠之兄弟於榮也,縱曰初則見欺,其於擁湛,而嗾出德相之疏,勸上以不復揀嬪之擧,罪惡彰著,國人皆曰逆賊,則名以山林,而有何不得已之事,而身在 關西,而急急呈疏,猶恐人後,世豈有黨逆之名論乎?其後鍾秀箚討國榮,則是承先王之旨教也。余常對先王言“鍾秀稱子於國榮,而今討其父,豈非悖理事乎?”先王曰“非渠心也,渠亦欲圖生而然耳。”余曰“千變萬化之,乃是九尾狐耶?”先王稱以“善形容”云。先王豈不知渠輩之罪。

國榮去後,欲改正國榮時事,則如吾叔之冤痛,而當先伸雪,可以合天理,而慰人心。而逆如國榮,而不能嚴討;冤如吾叔,而不能伸暴,此无他,繼榮賊者,鍾秀,而爲護法傳神也。

謀危宗國,雖是國榮之凶心妖惑之計,明是鍾秀之指使也。鍾秀平生自詡以正直,而諸凡枉理之事,無一矯正,獨於攻洪之事,鞫獄之時,挺身揚臂,萬古豈有如許蛇蝎之毒 物乎?

先王盡燭其情狀,而特以居家有儉樸、莅官不貪濁、不大失人心故,姑爲撫摩,要欲保全。終始其所爲儉也、廉也,都是矯情,世上稱渠以孝於母,而渠能推母心,則母之從娚,即從舅也,雖真有罪,討之者不患无人,則安有其母在,而渠獨擔著殺其母之從弟乎?此豈可真孝之道乎?世人於國榮,則幾皆知其罪。鍾秀之罪,獨不知之。國榮則皮肉也,鍾秀則骨子也,故並此詳錄,使世人曉然知之也。

余年七歲辛西,叔弟乃生。資質冰清玉潔,超出凡類,父母奇異,吾之友愛尙矣勿論。每當入關之時,英廟亦眷愛之,俾與仲弟在前遊戲。景慕官尤爲愛重矣。文學夙就,大小科三場壮元,才 望聲名,一世藹鬱,門戶期望矣。立身未久,家禍罔測,焦遑棲屑,久爲悶歎。

庚寅辛卯間,先親禍色,日以急迫。吾念龜柱難以解怨,欲向鄭妻而緩頰,則其人專聽其子之言,與前情誼大異,難以齟齬動得,必也交結其子,而可圖免禍。而先兄、仲弟,緣何見忤於謙也。叔弟則志操高尙,規模謹拙,不染於富貴,不馳逐於世路。世无通情,客鮮知面,以此爲人,決無苟且鄙陋之擧。而於謙也,差小年紀,幸無釁隙。故余貽書勸之曰“古人有爲親死,孝之道,則吾親禍色,迫在朝夕,迨此納交謙也,以救門戶之禍,可矣。旣異宦寺,且非逆賊。則難於一時染跡,不顧家親之急危,則豈是人子之道乎?”云。則叔弟初則抵死不肯,其奈禍機已迫,闔 門將滅,且吾懇勸益力,叔弟不得已,往交厚謙。幸得其力,而免於禍。以此而忤於一邊,由我之咎也。叔弟以若文章才識,繼父兄而立朝,萬里前程,未展抱負。生丁艱險,爲親免禍,不能固守初志,居常慚恨,乃心誓恬退,卜籌於東郊,而書報曰“不能遐往。近處郊坰,瞻仰京闕,終身於泉石”云。

叔弟爲父兄免禍之後,踪跡永謝於厚謙,夢想不到於仕宦,此乃叔弟之苦心也。叔弟以己丑魁科,至于乙未七年內,所經玉堂、春坊數三次外,旣未通清於東壁,又無除邑於豐薄,湖堂則倘來而圖避功名,依舊庚寅以前之身。而謙也結交以後,初無一資半級之加得者,其無貪戀於榮利之心,於此昭然可知耳。

雖其交結於謙也之時,只 爲家禍之圖免而已,餘外誰某之或通或塞、或活或殺,則了無干涉。故謙也亦无一事之議及此,則一世之所共知。概於論世人之締結權門,欲圖富貴功名,而叔弟則以若家世大識,七年內不患功名之自来。而況交謙也之後,初無毫髮之有加,則只是爲親而染跡,初非爲已而圖榮。於此可以明其心,而暴其迹矣。

翔雲本來妖邪之物。渠以廢族,挾材而親密於厚謙。叔弟知面於謙座,因緣往来,於心甚苦,而畏謙也而善待矣。

乙未代理後,辛壬諸賊崔、趙子孫三人參榜,公議駭忿矣。翔雲一日來言“吾欲疏請崔、趙則削科,何如?”云,則叔弟答曰“以君地處,不得已從宦,而何必上疏,干預於朝廷事?科事果甚可駭,然而世上自 然有公議之人,非君之所可干”云。翔雲怨色不快而去。

其日,徐有寧疏出,而翔雲則未爲疏矣。數三日後,忽抵書曰“今朝吾果呈疏,而疏辭甚多,未送全本,只以小紙別錄條件大略。”每條書一字,曰黨字,曰官字,曰戚字等,合八條云。而戚字,則謂以不宜用戚里云也。而他書,則只書一字,至於戚字條目,則詳錄以送。蓋以吾家爲戚里,故欲其見知也。叔弟来見全本,未詳疏意之出於何計,而以渠釁累之踪,敢呈論事之疏,不勝駭惡,答書曰“君則自以爲善,而人必非之。吾見則大爲不可。”其夕得見厥疏原本,尤爲驚駭,果爲抵書於都憲尹養厚,勸之以疏請鞫問翔雲,且見其兄象厚,以力勸其弟討逆,則養厚不聽。此事始終,詳 載於戊戌年叔弟供草。而其時翔雲之書中,疏辭列書之紙,並納於上前。勸養厚請鞫翔雲之事,象厚之所知,而象厚尙存,故願與面質矣。以翔疏爲駭惡,而勸養厚請鞫,則所謂干涉云者,已是千萬不當之說。

且於丁酉逆變,相吉之供招,以爲渠輩“欲推戴,謀議中謂‘以洪某亦戚里,今雖未見,用後必執兵權,當其習陣之時,必有擧事之日’云”。此何言也,可謂說不去理不成之事!三尺童子,誰皆信聽。

若謂“洪家失勢而怨國,當參於推戴之謀”云爾,則容或成說,令則以“将來執兵權而行此事”云,旣據将兵之任,則門戶如舊,寵遇方隆,則富貴已極,意望已足,有何他想,而乃生推戴之計耶?

縱使渠輩有此凶計,乃是叔弟之所不 知,則何罪於叔弟也?只緣叔弟見忤於國榮,榮也,必欲殺之,禍色已迫矣。以先王盛德,僅保一縷,戊戌以二件事伸暴,復起爲人。伊時傳教以“供招節節有條理,斷斷无他意。揆以天理人情,必无之事,縱使有可擬之處,只可恕其本心矣,況乎全无可疑之端乎?今而後〇,伸其冤枉,亦有拜慈宮之顔”云,而聖心悅豫矣。叔弟以吾爲妹,而爲怨仇所陷,入於鞫廳,求之古今史冊所无之事。幸蒙先王誠孝所感,有此伸冤,使叔弟復爲完人,吾之感祝,當復如何!

其後國榮己死,先王追悔往事,於諸舅眷待,歲加月增。至於叔弟,則以若文章筆翰,世未見用,尤爲嗟惜。每送紙本,多受草楷,而或作屛,或付壁,爲御用,爲我用。又使題滿川 明月主人翁”額。

自辛亥始,《奏藁》之役頻有往復。及仲弟逝後,尤爲加意於叔弟,有事必詢。丁巳間,《手圈》著定時,其存拔、釐正,皆與叔弟相議,片札不知一日爲幾次。或於相對時,贊其“容貌氣像,當時宰列,无可當者,今雖沉滯,後必與尹蓍東同矣”。“若到甲子,當爲六十四歲,優可爲之”。曰知已,曰會心,曰文章。近年宸翰以文,則使之評,以詩,則使之賡。天褒隆重,賜與便蕃,且教以“文章可傳於後世,使之開刊”。其外別恩異數,雖家人父子,未有如此之隆盛。而最其再生之恩,沒齒感泣,雖糜身粉骨,未報其萬一矣。叔弟之蒙荷恩數,闕內人人所共知。主上雖冲年,寧有未燭之理也。

余之本来至痛之外,以本家門戶之痛,半生腐心矣。 旣承甲子好期之丁寧,寧不喜幸而信之也。今則諸弟可以優遊於山中,謌詠聖澤,以送餘生,以此爲待矣。豈料今日奄失先王,使叔弟被於慘禍之境也。

庚申大喪時,宗戚執事差下,已非好意。而其中以叔弟之入參事,沈煥之以院相,首發凶論,爲啓辭。先王在世時,官職肅謝,出入无碍,而无一語矣。今於仙御賓天之後,忽有懲討之擧,是可忍乎?雖差執事,決无出仕之理。縱使出仕,旣非關國家時急之變,獨不念吾七十老人,遭此慘境,號天痛哭,生死未分之中,忍言其同已之事,世豈有如此凶逆之漢乎?且言吾家之人,都不可入云,則或可矣,而獨於叔弟如是嚴防。先王旣已親問,而洞然昭晰,以伸其慘誣,下教已盡照 燭,載之《續明義錄》,无人不知。今於三十年之後,矻矻不已焉。然則賢人君子,不幸經一禍厄,則雖使伸白,當爲終身之累乎?

先王旣定先親《奏藁》,未及刊行,忽地賓天。吾之未能隨死,尙今一縷苟在,可謂生不如死耳。 八月旬後,在外任事之人以爲“自上有傳教,自內閣刊出矣,請出本草”。則吾獨未知世道若是凶惡、可怕,先王十年勤勞,六十餘篇御製在焉頒於未頒之間,似當刊置,故出給本草。此事以吾爲親之心,推及先王,憧憧之事,兼以朝夕難保之人,欲覩生前刊行之事矣。未刊一冊,沈煥之等筵奏,罔有紀極,請停罷印役。取見其筵說,心骨驚寒,肝肺崩裂,令人氣塞。之中先親誣辱尙矣,勿論字字句句,專是向我誣逼 凌辱之說。吾雖無所歸之一老宮人身世,而渠亦北面於先王臣子,而辱及於君之母,若是罔測,古今天地,安有如許變怪也。

主上在冲年,國勢方岌嶪,人心世道,愈往愈甚。畢竟将爲无母之世矣。思之及此,寧不痛哭?先王在時,受其孝養,視其榮華,到今吾爲上下无當之宮中等閒一寡婦,則吾身於朝廷問安、藥房承候无關而不似。每於奄奄中悶然,以爲渠輩向我逼辱,〇其速死,則以外面問安而中心凌蔑,當復如何?若使先王有知,吾身之受辱如此,則必不欲受其問安,以因山前也,故姑爲趑趄矣。

因山後,樂佐與緖榮從宦與加資事,連出討疏,稱之以逆孼,雖是末官,吾固以爲大段不緊,而至於逆孼云者。前此韓用 龜以受榮爲逆種,則先王震怒曰“孫子則一般!真孫爲逆種,則外孫亦當爲逆種乎?”令庶子與孫子謂逆孼,則親女獨非逆種而何?自古史冊,未有如此凶惡之變怪也。

繼此,而又有李安默之疏,誣辱先親,罔測无復餘地。吾之形勢殘弱,滿朝蔑視,而萬无禁制之道。

一切萬事以謝絕,心中爲定。而卒哭後,自處以廢人,移處於迎春軒,以俟終命。八月,不受藥房問安之意,諺書以下,而長臥於迎春軒,撫念先王之遺跡,而號天痛哭。世豈有如許光景,如許情理也!

嘉順宮初則力挽,而終則慘然,无以更言。東朝(貞純大妃)聞知,而大怒大怒,多般責教,而勿令出頒諺書。自內禁止,不是異事,而謂之以“衝動有人”,欲罪其人云,而自有所入 聞矣。其月念七,下諺教,以叔弟誘我致此擧措,聲罪,而三水遠竄。比如內人有罪,則捉囚其娚於典獄,或治罪於內司之貌樣。以吾爲先王之母,而備經此等變怪,是可忍也?

主上雖冲齡,而不勝其驚悶。朴判敦準源,亦爲驚心,對主上力請以還收之意,與慈教亦以稟于大殿而出給云矣。嘉順宮亦以切勿出給之意,席藁於熙政堂庭,而仰乞慈殿曰“即見慈教之於大殿,不覺驚心,此何過擧!不忍出給,故爲此待罪”云。念其貴重之身,不憚觸目,至於席藁之擧。追念先王之誠孝,有自家之效,誠其爲感激,何可勝言。

前此欲自盡於迎春之時,主上未忍來見,而於其踈冷之居盧廳,待我之来云。而嘉順宮亦爲懇請,故而余柔弱 之心,不忍相違於主上之心;且以一室之內,不可佯若不知。故往于慈殿,而問曰“爲何嚴教至此之境?”慈殿曰“今番擧措,非君之本意,知有激動之人。安不得處分乎?”爲教。以吾命道之薄,備經人所不當之事,仰天歎息,血淚滿目。“願千萬容忍”慷慨爲乞,則旣有主上與嘉順宮之力諫,且自量有歉然底意,對我辭色稍解,至於嚴教之還收。

元来自先王在時,或有痛忿之時,皆恃先王而忍之矣。到今哀冤悲痛,只欲死而無知。先親誣辱之外,吾身逼辱,決不可一時忍過。故吾所決定之事,豈於七十殘年,爲人所誘,而爲此擧措乎?縱使有言者,以吾所爲之事,移罪於其弟,將使吾至於何境乎?吾之兄弟叔侄,非一二,而獨於叔弟 而置罪,豈有如許至冤之事乎?

一自其後,十分含冤,以送歲月。盖吾之諺書,與慈殿上書辭語,皆是不容於渠輩而爲罪。旣未殺我雪憤,故欲代殺叔弟,則以問安事爲始,晝夜衝動謀害,竟於臘月十八日下諺教。叔弟禍色已迫。

大臣以下,入對請殺,又箚請打破窩窟。如是而聲罪,而殺之,萬古天下,豈有如許虛无之獄乎?自古被禍,固何限,而或緣仕宦、富貴、生殺通塞之干犯而致罪矣。至於叔弟,前此所遭之時,伸暴无餘。其所供招,與先王下教,明白无復可言。至於今番之罪目,白地无形,此事彼事,千不當萬不似之事,捏合爲罪。

第一,恩彥扶護之說。以辛卯事爲罪案。此則先親緣坐之故,豈忍以虛言誣陷,三十年後緣坐 於其子之事乎?先王於先親與吾弟,爲何等地,而捨却先王,反扶恩彥之理也?竟至與恩彥而被禍,已是至冤。

至於典禮之說,叔弟平日初无發於口,亦无酬酢於家間。子弟則有誰聞之,謂之必言者,寧有如許虛無之說乎?締結匪類,自爲窩窟云者,叔弟三十年廢蟄,世无相通,一世之所知,亦豈非白地誣罔乎?

甚至於駈之以邪學,其所搆捏,皆是虛无,故依俙爲說。叔弟素有經術文章,不事博覽,故平日不見雜書。如《三國誌》、《水滸傳》,亦无接見,則況乎邪書,豈有知名之理乎?前則不知世上有邪學矣。辛亥臘月,兄弟私覿之時,因先王而承聞其大畧,其時驚歎,而以痛禁之意仰奏之事,至今在耳不忘矣。所謂邪學,皆是怪鬼 不逞輩所爲之事,豈可以富貴戚里家人所爲之事乎?

吾家三十歲罪蟄之中,〇无雜人之往来,則至於南人,尤無知面者。蔡濟恭,初无聲息;李家煥,則亦无一面;吳錫忠,謂以出入於叔弟家,圖其祖吳始壽復官,“得其力而成事”之意納招云。而沈煥之以此筵奏,於此而可知其虛罔矣。

蓋吳始壽之被罪也,吾之高祖以都憲,伏閤三日,竟得免。俞、吳家於吾爲世嫌之家,安有往來於嫌家之理乎?叔弟若於先王圖得吳相之復官,則其權可謂大矣,獨不得復仲父之官乎?其虛無孟浪可知耳。

況叔弟即先王之元舅,縱使有仿佛之罪,不宜輕加罪戮。所謂捏合罪名,一无近似,而除雜談,曰可殺,以庭請也,以啓辭也,竟使千里海 外被禍。

吾於七耊篤老,失吾先王,欲溘然无知之時,遭此同氣冤死之禍,而莫之救出。世豈有如我凶毒昏茸之人乎!

主上見我情景,而含淚而去,至於无人處,暗自呑聲而泣云。主上冲幼,雖未能救,旣知其人之无罪,且念先王之平日眷待,又念吾至冤之情理而然耳。雖罔極邈然之中,主上之仁孝之心,唯望将來。吾若不勝悲冤而自盡,則適中凶徒欲死吾之心,忍而爲生矣。冤死之吾弟,難以復起;吾之氣息,日以奄奄,朝夕難保。若於此生,未見吾弟之伸冤而歸地,則以何面目,歸見亡弟,而其冤魂,當爲千古之遺恨矣!天乎!天乎!能使我在世而得見吾弟之伸冤乎?晝夜泣血而祝天而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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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1. 此「粧」字爲「方」之誤。古韓文原文爲「경인년의 비로소 한유의 흉소ᄅᆞᆯ ᄂᆡ고 니어」完整解釋爲「庚寅年韓鍮凶疏方出。」